“是的,不过你在怕什么?”
陈荆听后似乎很难过,动了动嘴唇,却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七夕那日陈荆果然忙的回不了家,本座与昴星君一合计,带着宸和兔子,也一并进了宫。当年的幺蛾子娘娘如今成了太后,夫君死了二十多年,还惦记着过乞巧节,当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公孙樾是个孝子,这点从他还住在东宫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这种不伤天害理的小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母后去了。
昴星君与本座在后宫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陈荆,倒是清宁殿里歌舞升平,公孙樾陪着慕寄晴和他娘,在那里看一个接一个冗长无趣的歌舞。
昴星君说,要不分开找。
本座看着高座上的那丫头,当真是百感交集,挥了挥手把昴星君赶走了。
慕寄晴也上了岁数,神色平和沉稳,一时间让人无法将她与当年那个稚嫩的女童联系起来,她脸上也挂着如同昴星君那样的浅笑,但那笑就像舞女身上穿的罗纱,换了场合,随时都可以卸下。想来本座也确实对不起她,她父亲死的时候托本座照顾他们一家,但慕采棠命丧白马寺后,本座就也离开了。后来的那些她是怎么过的,为何那么大岁数了还在陈府待嫁,这些年无依无靠,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雪夜站在母亲遗体前的小姑娘,自以为心机深沉,喜欢和讨厌却分明挂在脸上,那点骄傲易碎的碰都不能碰,世人在外编排她占了自家弟弟的便宜她可知道,她是自愿嫁给公孙樾的吗。从小到大,慕辛忽略了她那么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立了两块牌位。
本座还陷在自责之中,宸忽然开口问:“阿魇,吾等一定要在这里看她们跳舞吗?”
“那你想去哪里?”
“汝懒得找司木也无妨,哪怕到处看看,也比此处吵嚷着好。”
于是本座带他去了东宫,宸在路上将兔子精放了去,让他去找司木,兔子精也乐得自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宸问本座,是否也在此处住过。
“当然没有,待了一宿,第二天就带才子司木回去了。”
本座问他,公孙樾是何人。
宸沉吟了一下,说:“记得吾曾告诉过你,这天地之间也有能克制天魔的事物。当日吾不愿多说,就是怕汝去自找麻烦。不过昴星君告诉吾,汝答应不取那小皇帝的命了?”
本座看着已经完全走了样的东宫,点了点头,想来也是,人都换了,怎么会和慕采棠那些年住的一模一样。
“那说了也无妨,西天的那群秃驴想在魔胎的时候就除去汝,正是因为怕汝入世后杀了他们这弟子。”
“本座与他无冤无仇,没事杀他做什么。”
“看来这段记忆也不小心留在吾身上了。”宸叹了口气,跟在本座身后离开东宫,“第一位天魔入世,就是死在他手下。所以后来世世结怨。但这人是西天的弟子,上面的唤他渡世佛,他不会被列入仙位,只生生世世在凡间轮回,渡有缘人成仙。”
这么一说倒是解释的通了,难怪当年司木让小桃花精不要管李余,想来她只是个有仙缘的精怪,刚好遇见了李余,却以为自己和这凡人结了缘,几世轮回,还不知是谁在渡谁。抱着一腔深情,也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
“这是天道留下克制汝的唯一一样东西,汝想杀昴星君,动动手指就能做到,但若想伤他,确实千难万难。你若伤他,他受的伤,汝都能感同身受。所以第一世的天魔才会败在他手下,他死了,一个轮回不过百年,而汝死了,却不知要多久,才能重聚这世间戾气。”
所以昴星君当日拦着本座,竟是在救本座?!
“吾不想汝与这人牵扯过深,谁知道哪天他惹了汝不高兴,汝一气之下控制不住自己就着了道,汝若是杀了他,吾也是要重新轮回的。”
……这个小蛇!
“既然如此,那群秃驴干嘛要那么麻烦,把本座困在若水,反正他们的弟子死也好活也好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不如干脆在诞生之初就想办法让本座杀了他,也让所有人落得清闲。”
宸耸了耸肩膀,“这吾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见血?可能那群秃驴总记着好生之德罢。”
“也是,反正本座见过的和尚都是神神叨叨的,总喜欢打哑谜,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也要绕几个弯,讲的不明不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们有多高明。”
宸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补充道:“昴星君他们也是半斤八两。”
本座拉住他,指着前面的宫殿,“那就是人间帝王住的地方,以后本座若是回去了,住的地方再怎么说也必须比这个好。”
宸唾弃道:“执着于表象,这小皇帝不愧是秃驴的弟子!”
……这话……让本座听的就有些担忧了。
太和殿内亮着灯火,即使公孙樾此刻正在清宁殿,这里也依旧有人守着。本座带着宸走进去,门口的侍卫望着月悬中天的夜空,打了一个哈欠。
“正殿。”本座指给宸,望过去的桌案上堆满了折子,油灯可能是在公孙樾离开后被吹熄了,月光透过窗纸,在梁柱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本座觉得这里太大了,又不是用来上朝的地方,就像现在入了夜,哪怕有一两个人陪着,也显得冷清。”
宸很是赞同本座的话,并一再表示以后本座住的地方绝不会让人感到冷清。
到了殿内的花园,有几个小宫女打着灯笼在树林间穿梭。
“园子,但她们在干什么本座也就不清楚了。”
“在找喜蛛罢。凡人女子今夜抓了喜蛛放在匣子里,若是明早结了厚实的蛛网,便觉得自己能嫁到如意郎君。”
“这法子听起来实在不高明。”
宸也笑,“谁说不是呢。阿魇,再往前走就要到他的寝宫了,还要继续?”
“来都来了,不看完怎么知道本座以后的住所该长的如何。刚好那小皇帝不在,不用看到他的脸。”
公孙樾的寝殿,可能是重新修葺过,与别处相比显得更为简单古朴。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几个宫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会发出笑声。屋内只燃着一根红烛,安静地烧着,他的案台上什么都没有,地上却放着一个蒲团,墙边挂着一幅画,影影绰绰能辩出一条河流与岸边的杨柳,本座走近了些,再一看,这幅画应该是有相当的年岁,右下角提了字,工工整整地写着‘冉冉春/色尽,平江碧海波。’
宸问:“这是司木提的?”
本座仔细将那字迹与才子司木的对比了一下,千差万别,定然不是。便摇摇头,“从未见过慕采棠临楷书。”
“小皇帝的?”
“这本座怎么可能知道!”
本座不想再理会那副画,只是这屋子当真简而又简,除了一副画,几乎就没什么装饰了。宸还立在那里,寝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宫女跑进来,拿着一截绿色的枝丫,把放在画下瓷瓶中的那支换掉,又飞快的跑出去。本座看见她嗔怪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口中说着差点忘记给陛下换桂花了。
桂花?莫不是本座眼瞎,这绿油油的树枝上,哪里有花?
宸疑惑地望向本座。
“看我作甚么,谁知道这小皇帝怪癖这么多,那叫花么。”
宸笑道:“以后你的卧房也按这个规格?”
“本座也不是要清修,不行。”
他正准备再开口,兔子精不知何时从门口冲了进来,一头扎进本座的怀中,“噗噗噗”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宸无奈的在它头上点了一下。
“阿魇!昴星君把司木带去那个什么寺了!就是门口卖蒸糕的!”
白马寺!这个蠢货!
本座望向宸,宸点点头,抬腿走了出去。本座跟在他身后,临着出门又看了一眼画下的树枝,想起公孙樾往年总从慕府要桂花酿的样子,仇恨都让宸记住了,本座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觉得这小皇帝是可怜人,动手施了一道法术,想替他催开那支桂花,结果绿色的叶子迅速枯萎了下来,树枝也变得焦黑。
……
本座忘记了,本座没有司木那种本事。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兔子精在路上问:“阿魇,你就那么讨厌那个皇帝吗?”
宸说:“又怎么了。”
兔子精答:“阿魇走之前把他的树枝弄死啦。”
本座高深莫测地看向他们,宸投来赞许的目光。
白马寺里热热闹闹,又来了一堆求签的人,各个都是面露红光,看来今晚的和尚换了签筒,里面都写着大吉大利的话。这些凡人,相信喜蛛能定姻缘,相信竹签能定姻缘,却不敢相信自己选的人,想来也很是有趣。
本座问兔子,你听见他们说来这里做什么了么?
“来砍树,昴星君说要带司木来砍一棵树。”
……砍他个鬼。
本座领着他们二人直径往后院走去,来这白马寺里,能让昴星君上心的东西,也就一棵桃花树了。
却万万没想到,太白也来了。
太白不仅来了,身边还站着慧寂和尚。
本座哑然地站在墙边,宸显然也十分吃惊,抱着兔子一言不发。
“这又是要做什么?劝司木成仙关这老和尚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