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赫兰——”
背后传来女人的呼叫声。
小男孩迅速转过头回应:“妈妈!妈妈!我在这!”
Cao丛处转出来一个深棕色卷发的女人,穿着正统的蓝色向导服,慵懒的长发被女人束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很舒服又充满干练。
“我的老天,你居然跑到这里来!”女人无奈地捂住额头,待注意到阿莱茵时,脸上顷刻换了个表情,“你——”她震惊地眨眨眼,半天才合上张开的嘴,“阿莱茵·艾德!你醒了!”
阿莱茵不明所以。
皱着眉往空空荡荡的大脑内搜寻一番,找不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
女人拉着小赫兰走近,自然熟地坐在阿莱茵身边,阿莱茵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女人注意到哨兵表现出来的抗拒,不在意地笑了笑:“今天注定是要充满‘惊喜’的一天,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阿莱茵还在认真辨析。
忽然,他迟钝的嗅觉闻到罕见的一点甜味,这甜味似乎不是从外表散出,而是与生俱来,一经发觉,身体就自然发出追捕。但现在的阿莱茵对这种反应感到困惑与不解,他还记得一些关于相容度向导素的知识,按照书上来说,这个女人就是与他相容的向导。哨兵的身体在蠢蠢欲动,心情却沉闷得能滴出苦水。
“嘿,别摆出一张苦瓜脸行吗?!虽然你现在不比此前,但你可是拯救了蔷薇帝国的大英雄,别在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人爽朗地宽解。
哦,如果英雄就是受伤后一个人默默又孤单地躺在床上,他情愿是个普通人,阿莱茵古板地想。
“既然你记不起来,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毕竟再次见到你,我可是很高兴的。”女人安置好小赫兰,对着阿莱茵微笑,“你好,我叫金丽娜·卡特,哦,现在改叫金丽娜·费因了。”女向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阿莱茵:“你结婚了?”
问出时哨兵竟然感到微妙愤怒,天x_ing和相容度在作祟,哨兵急忙压抑这种莫须有的感情涌动。
“对。”金丽娜幸福地说道,“蔷薇星球和基曼星球发生大战时,我和费因刚好分成一组,战斗中他帮了我许多……”
“恭喜你。”阿莱茵诚恳道。
“谢谢。”金丽娜腼腆,“说真的,那次失败我差点以为是世界末日降临。”她转过身摸了摸把玩植物的小赫兰。
阿莱茵:“那次?”
金丽娜惊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莱茵皱起眉:“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家人和……”
“Okay。”金丽娜急忙制止。她如今是名合格的医用向导,接触过一些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哨兵。这类情况通常是发生在与向导断了联系——及向导因故先行死亡——的哨兵身上,由于连接断裂太过痛苦,哨兵往往会借由战争创伤封锁过往的一切。假如现在阿莱茵贸贸然想起,反而会适得其反,加剧身体的负担。“你不要太着急。说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虽然你不记得,可我还想说,和你的那次配对是我人生中遭遇的最大挫折。但我现在依然过得很好,有费因这个好丈夫,还有赫兰如此乖巧的孩子。不过我还是要跟你道歉。”金丽娜真诚地看着阿莱茵黑色的眼眸,“那时候我太年轻了,难免争强好胜,所以擅自进入了你的精神领域,要真实的谈论起那场风波,其中也有我的原因,你能原谅我吗,艾德?”
“哦不……”
阿莱茵想不起关于金丽娜所述说事的丁点,但他不希望看见女人露出愧疚和妥协的表情。金丽娜·卡特应该是高傲的象征,比如骄纵的花孔雀,这样的低声下气非常不合适。
“谢谢你,艾德。”
远处传来叫金丽娜的声音,两人一并望去,医院大门处,站着一个颀长人影,朝他们不断招手。
小赫兰跳下长椅:“是爸爸!”
说着便踉踉跄跄地往那边走。
“赫兰,等等!”金丽娜一边担心,一边朝阿莱茵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和他爸爸约定好这个时间……”
阿莱茵理解地点点头。
短促地说了声再见后,金丽娜追随小赫兰而去。
夕阳余晖,光线萦绕着远处的两人,半明半暗,阿莱茵的视线并没有撤离,他看见那位叫费因的哨兵一手抱起小赫兰,一手搂住金丽娜的肩膀,一家三口,十分甜蜜与温馨。阿莱茵还隐约听见费因的询问,似乎是关于他儿子小赫兰来医院的事,金丽娜微笑的答“别担心,医生说赫兰很健康”。
阿莱茵无端生出一股羡艳,他想起自己独自躺在医院床上的那些岁月,要不是还有麦克相陪,他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孤单的滋味非常难过,它折磨得往往不是简单的身体。
通过与金丽娜的简短对话,阿莱茵认识到过往的重要,重拾起继续探寻过往的希望。然而此时,阿莱茵缓缓地怀抱住躲藏进衣服里的麦克,希望借此汲取点微弱的温暖。
属于他的人,何时才会来。
*
加上昏迷的三年,五年已经过去。
后面的两年,阿莱茵近乎是发疯般的训练,对精神领域的修复达到了偏执的程度。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阿莱茵下了床,人造小腿磨合着肌r_ou_,哨兵仍感到轻微的别扭与不适。
整理好一切,他背着一个小包,穿着帝国下派的哨兵服,走出居住了两年的病房。白猫麦克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还在酣睡。
阿莱茵拿着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看着医生在他的个人简历上按下D级的印章。
哪个领域都有分级之说,尤其是哨兵这种同类相斥的领域,从S、A、B、C、D不等,S是特级称誉,此后依次下降,D级大多是战争中受过重伤的哨兵,其能力与普通人相似,他们各方面的灵敏度急剧下降,身体也大不如前,如果帝国再做得绝情点,D级可以完全不被称之为哨兵。
按章的医生感受到阿莱茵的目光,带着公式化的冰冷腔调说道:“抱歉,我们是公事公办。”
阿莱茵沉默地将表收走。
出了医院,他先回了家。
阿莱茵拒绝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徒步而行,沿途细细看着周围景象,视线漫过在光线下闪着冰冷气息的高大建筑,淌过周围那些来来往往强壮的哨兵。他现在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到关于同类散发出天生好斗的讯息,大概是灵敏度下降所致,不过这样也好,阿莱茵呼出口凉气,觉得很轻松,仿佛压在身上的架子哐当落下,尽管他不知道那些架子是什么。
来到大门外的白色小栅栏前,阿莱茵抬起头望着眼前建筑,房子前的Cao坪长得不像样,像是许久没得到修剪一样。门没有锁,阿莱茵推开,往里面走去。
走过的每一处,对于阿莱茵来说都是陌生的,心中没有半分的怀念与感动。周围安静得吓人,阿莱茵踏上台阶,推开房门。大厅内的摆设一如当初,一种莫名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阿莱茵顿时感慨万千,脑海里似乎闪过些许。他的视线落在正对的墙壁,在微微泛黄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画,画面略显灰暗,但镶嵌的画框却十分干净,看来房里的人格外看重,每天都有细心擦拭。
“少、少爷……”
画上是三个人,艾德夫妇和年幼的小艾德,阿莱茵正观察时,一声呼唤把他拉回现实。阿莱茵侧过头,女仆罗拉局促地搓着身上围裙,眼睛里满是泪水。
“少爷,我以为您不会再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罗拉走近两步,极快地抹掉脸上的眼泪。
阿莱茵:“罗拉?”
罗拉:“对,是我,少爷您这么久才回家,我一直很担心,听说您受了很重的伤?”
阿莱茵微微挽起唇角:“别担心,帝国的医院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治疗,我现在已经痊愈。”
“那么……”罗拉刚想说,看见阿莱茵还站着,忙说,“您快坐下,饿了吗,吃饭了吗,您先休息一下,我马上为您准备。”
阿莱茵:“不用忙了……”
“妈妈?”
楼上传来两声稚嫩的呼唤,两个小孩穿着短衣短裤的睡衣,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对下面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罗拉窘迫,提着裙子往二楼跑去,把孩子们拽下来。孩子刚睡醒,突兀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出现,感到畏惧,躲在母亲的裙摆后面不敢出来。
“抱歉,艾德少爷。”罗拉连忙说,“我今天就把他们送回去。”
阿莱茵:“他们是你的孩子?”
“是的。”罗拉道,“对不起,我丈夫要管理农活,实在忙不过来。而我一个人要守着空荡荡的艾德家,就想着是不是能让他们住在这里……我为我鲁莽的举动深感歉意,不过您放心,我平时都让他们睡在杂物间,老爷太太和您的房间没有任何改动……”
“你不用这样。”阿莱茵解释道,“你和我,马虎得说可以是一起长大,平日里你就像我姐姐一样照顾我,我们之间不需要介怀等级。谢谢你一直守护着这个家,以后别让孩子们睡在杂物间了,可以让他们住在我的房间里。”
罗拉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劲:“您要去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