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浪费。”伊维尔嗤笑一声，看向多恩的眼神却出奇的通透。
伊维尔深知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哪怕是自己这个弱小的契约者。可他发现自己的契约者或许比他所想的还要愚笨，只会忍耐和隐藏自己的压力。
不过无所谓，若多恩不懂得如何发泄，那身为他引导者的自己便有义务教他。
撇开一旁坐在木箱上牛饮的多恩，伊维尔又抿了一口杯中令他神迷的美酒。
然而还不等伊维尔安下心继续享受自己的美酒，一旁抱着酒瓶豪饮的多恩突然大吼出声。
“这才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你这个笨蛋！”
咚的一声，那才开封的红酒被狠狠的墩在桌上。
第6章 醉鬼的胜利
酿酒师竟然是个一杯倒。
这种话怕是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相信。然而伊维尔现在算是亲眼看见了这么个特例——活生生的特例，就在自己面前。
只见刚才还气势十足的把酒瓶摔在桌上大骂伊维尔一句笨蛋的多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活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这才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才不是！”多恩退上一软一屁股从木箱上滑坐到了地上，他捞过桌上的酒瓶怀里眼泪汪汪的看着伊维尔，“嗝！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伊维尔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僵了许久，好一阵他才从多恩惨兮兮的哭脸中反应过来，自己的小酿酒师被自己的酒灌醉了。
不，也许用“灌”这个字不太合适，毕竟多恩才喝了……一口？两口？还是三口？
伊维尔走到多恩面前强行从他怀中抽走那瓶才开封而且几乎没有怎么变浅的酒，有些嫌恶的看着靠在木箱边上抹眼泪的多恩。
“才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嗝……你干什、什么？”多恩醉眼朦胧的看了伊维尔好一会，倏地一下挑起来抱住伊维尔拿走了他的酒的手臂，“你、你这个混蛋！不要抢我的嗝……酒！！”
伊维尔眉角一跳，几乎没做多想就要把抱住自己手臂的多恩甩开，却没想到烂醉的多恩粘人功夫实再了得。伊维尔这一甩没把他甩开不说，反倒把他拖的一个踉跄。
“你嗝……还欺负我！坏蛋！”
之前还顾忌到多恩而没用力气推他的伊维尔才想开口呵斥，就被多恩这么一句带着委屈哭腔的指控堵了回来。
好啊，这才喝了两口酒没几分钟，就敢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嘛混蛋了。这要是再给他点时间多喝几口，是不是就该翻天了？
然而事实证明，多恩根本不需要多喝几口，他现在就敢翻天。
多恩见伊维尔没什么反应，便像个无赖一样蹬鼻子上脸起来。他将自己大半的重量压在了伊维尔的手臂上，把鼻涕眼泪一股脑的全蹭在伊维尔胸口，然后委屈的哭诉了起来。
“呜……你说，明明我对他那么好，他凭什么骗我的钱嗝……还、还骗我的房子嗝？”多恩在伊维尔的手臂伤蹭掉了自己的眼泪后一把拽过伊维尔拿着酒瓶的手，凑上去就是咕咚一口，“要是有困难嗝……他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他嗝……为什么要骗、骗我呢？”
多恩抽了抽鼻子，低声啜泣起来：“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唔……梅因斯……梅因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伊维尔算是在这次人界之旅中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毕竟，之前是他自己认为自己这个看上去压抑又可怜的契约者需要发泄的。现在好来，多恩却是如他所愿的开始发泄心中的情绪了。但他没想到，多恩的酒品居然可以差到这种地步。
“多恩，趁本王还没发怒之前，放开你的手滚回到角落里去！你若是再做出这种无礼之事，本王就……”
“你也欺负我……”多恩猛地抬头，一双被泪水浸润过的灰蓝色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微怒的伊维尔。
欺负？他伊维尔需要欺负一个柔弱无能的人类？
烂醉的多恩却管不了那么多，他顶着发红的眼角和被酒催红的脸颊，继续仰头盯着伊维尔。
“我以为只有对他好他就能多看我一眼，我一次都没想过他能和我一样喜欢男人，我从来没奢求他身边的位置，我只想当个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唔……为什么？”
多恩哽咽的抽了抽鼻子后又要去抢伊维尔手中的红酒。伊维尔见自己手臂中不知收敛的酒鬼又要发疯，随即打了个响指将自己夺来的酒瓶收的不见踪迹。
“不准哭！再哭就把你扔进森林里喂狼！”
多恩眼巴巴的看着酒瓶消失在伊维尔手里，那双红透了的眼顿时像一只被夺走了食物的小狗。也不知是因为酒不见了，还是因为伊维尔厉声的威胁，他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伊维尔，委屈又不敢哭，只有一层水雾在眼眶中打着转，像是随时都会从眼里滑出来。
“我……我不要喂狼，不要扔掉我……”
看到这一幕，伊维尔起先那一肚子训斥的话仿佛都融化在了多恩这双充满了委屈和寂寞的眼睛里。
这双眼中此时并没有遭受背叛的愤怒，也没有多少失去家园的哀痛。可其中的委屈与失落，寂寞和无助却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伊维尔回想起了令自己懊悔的过往。
他怎么可能不懂呢？伊维尔双手渐渐握紧，随后缓缓松了下来。
“愚蠢……”
看着多恩哭红的眼角，伊维尔只觉得自己心中熄灭已久的火种渐渐复燃，仿佛刚才下肚的并非一杯红酒，而是一桶燃油。
伊维尔伸出手，用几乎令多恩刚到疼痛的力道擦去了他眼角的s-hi濡。
“谁说这世上的人，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一定会珍惜呢？”以心换心这种把戏，从来都是以惨败收尾的不是吗？“真是愚蠢至极……”
整个脑袋都处于恍惚状态的多恩被伊维尔这句话打击的满脸惨白，从喝醉开始一直又哭又闹的他终于安静下来。
多恩他耷拉着脑袋重新缩回到木箱边上，纠缠不放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伊维尔看着靠在木箱旁蜷缩成一团的多恩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将他丢出地窖。
“所以你明白了吗？既然把自己最柔软的弱点暴露在不该相信的人面前，那就要有受到伤害的觉悟。只有这样你才能够保护自己，也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自己究竟该相信什么。”伊维尔眼神稍暗，那双赤红的眸子中飞快的掠过一丝自嘲，“所以从今以后，除了你自己，你还能无条件信任的，只有本王。”
一直把头埋在膝盖上的多恩倏地抬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眼颤着声问：“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吗？”
伊维尔冷声回答：“自然，身为你的君主，本王当然会回应你的期待和信任。但你记住，自己的弱点只有……”
“那我爱你，你也会一样爱我，对吗？”
伊维尔被多恩问的一愣，一双眼中寒光皱起
“契约者，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你在向你的王索要爱情？”
神智依旧被酒迷醉的多恩茫然的摇摇头，然后又飞快的点了点头，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伊维尔的袍角，像个索要糖果的孩子一样撒娇似的晃了晃。
“只要我爱你，你也一样会爱我，对吗？”
多恩细声细气的问着伊维尔，他的嗓音抖得像一只垂死的麻雀，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醉酒的多恩本能的在惧怕发怒的伊维尔，可当他听到伊维尔说会回应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多恩又忍不住的想要捉住这个给了他回答的人，哪怕这个人令他感到恐惧。
“可我一个人真的很寂寞啊！”多恩垂下头喃喃自语，他一手环着膝盖一手捏着伊维尔的一抹袍角。
“老板死了，梅因斯背叛了我，其他人……他们从来都不需要我。可我还是活着，一个人活着，像死了一样的活着……”
“多恩，闭嘴，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听到多恩自言自语的伊维尔心中生出一股躁意，他想让多恩停止那些自我诅咒一般低沉的话语，可多恩却像是听不到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为什么我还活着？”
“多恩！”
“为什么我还没死……”
“乖乖闭上嘴！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伊维尔一把拎住多恩的衣领，将瘦弱的魔法师从地上拎了起来。
“真是的，本王竟然和一个醉鬼讲道理？看来沉睡太久难免会犯一些浅显的错误。”伊维尔自嘲的哼笑一声后，一把将仍然一脸茫然的多恩推倒在连张桌布都没有的古旧木桌上。
“本王可不是那种循循善诱的耐心说客，但你既然伸手向本王求救了，本王自然会出手帮助自己的从属。”
说着伊维尔一把撕开了多恩单薄的魔法袍，顺便隐去了自己身上软甲，只留下一身绸布简装。
“你不是在向本王发问，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问自己为什么还没死吗？在本王看，你这些疑问全都来源于一个问题，”伊维尔一手轻轻扣住多恩的脖子，强迫他仰起头与自己对视，“那就是你在怀疑自己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本王会用更简单的方法让你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不仅如此，本王还会让你深刻的明白，活着是一件美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