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雪如何看不清自己在寒路心中的分量,除了自嘲一笑,只能强颜道:“既然不介意,那就继续坚持吧。如果有天能守到你心爱的女子回心转意,那便是世间最快乐的事了。”
寒路手掌摩擦着鸦九剑,好似摩擦顾无忧的脸庞。过了很久,他才嗯了声,算是回应。
清月之上,那张脸若隐若现,即使眼睛上蒙着布条,依然贵气无双。
好似那晚在日月台上祭祀,一袭白衣,仿若真神下凡。寒路蓦然发现,他对着月亮想象出来的这张脸,一直都是血魔亦正亦邪的瘦削脸庞,而不是顾无忧在奕剑谷上单纯的笑脸。
寒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深埋心中的郁结连同体内杂质,顺着呼吸道一点点排出体外。整个人轻松起来。
席雪见寒路已经遗忘了她,正低声叹息,忽见寒路身上有气机鼓起。一阵又一阵,将寒路的衣袍吹起。
寒路脚下开始有金色波纹荡漾开去,可以相信若寒路是佛门中人,此时踏步而行,必定是一步一莲花,朵朵盛开。
席雪目瞪口呆,差点惊呼出声,赶紧堵住自己的嘴。
这一晚,无数扑棱的信鸽从阵营里飞出,飞往四面八方,飞往各自的大本营。
这一夜,多方势力辗转难眠,重新思考与薛家、与奕剑谷、与寒路的关系。
寒路以金刚七品,距离指玄临门一脚的境界,入营地第一人。
放眼江湖,五十岁以下的年轻一代,皆以寒路为楷模。
儒心派。
周丰面色y-in沉的看着手中字条,作为当年率领儒心弟子进攻奕剑谷的领队,周丰比任何人都清楚寒路入指玄,对儒心派意味着什么。
虽然现在寒路还未入指玄,虽然金刚七品儒心派不是没有,但儒心派的金刚七品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又靠了多少丹药才得到今天的修为。
而寒路远还不到三十岁。在寿命可以靠修为延伸的背景下,天赋才是关键。
周丰不会忘记上次前任掌门葬礼上,在所有人或真或假的悲伤,只有寒路对棺材露出不屑一顾的蔑视和冷漠。那时他就知道寒路是记着当年奕剑谷的仇了。
而现在他的翅膀已经硬起来,若是这次进攻万毒门再让寒路俘获人心,江南西道归附薛家的势力壮大,周丰不难想象日后儒心派在江湖行走会遇到什么。
凭寒路油盐不进的x_ing格,这个时候向他示好怕是已经晚了,既然如此,周丰狠了狠心,朝大殿走去。
盘龙城外,密林重重。
一骑没有言语的铠甲骑兵从容不迫的往林间深处走去,人人手持武器,或枪或刀或戟,百余人的队伍骑行着同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骏马,朝密林之外三十多里的忘川河畔走去。
铁蹄声声,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死寂。
这是他们名声响彻江湖的第一战,也是他们开启杀伐的第一战,血腥残酷,铁蹄之下寸Cao不生。
日后他们被江湖赋予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魔军。
秦华镇已经成为一片空寂的死镇,虽然所有的尸体都被火化,衣物行李也跟着成为灰烬,仍没有人敢进去。听说午夜时分,周围的村落总能听到呜咽的声音,说是怨气太重,死者的魂魄还停留在镇上,不得散去。
有胆大的道士趁着正午y-in气最弱的时候来做过法师,但晚上呜咽声依然深重,周围五里可闻。
马车途径秦华镇的时候,鱼滕走下马车,眺望空荡荡的秦华镇,除了早已荒废的屋舍,怕是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却川站立在鱼滕身旁,缓缓道:“瘟疫发生的前一天,还有人出去,没听说镇上出现瘟疫。而第二天,整座镇就已经死绝了。”
这是却川查了许久后得来的结果。
虽然早有预感,听到却川这么说仍忍不住心凉,一座镇,可有足足上千的人呐,排成一列,便是指玄境也看不到尽头,“就是说瘟疫是一个晚上发生的,短短一个晚上就死了数千人?”
“是。晚上镇门是关闭的。如果这个时候往人挤人的流民里面扔下几具感染瘟疫而死的入境高手,就像是一滴墨汁化在清水里,能将整杯水迅速染黑。”
鱼滕:“有没有证据是万毒门的人投放尸体?”
却川反问:“你怎么不问有没有证据是魔云宗做的?”
鱼滕冷笑:“你我心里都清楚。说我冷漠无情也好,说我是非不分也罢,自八年前奕剑谷一役之后,我早就不信江湖正义。”
说到后来,他脸色俞冷,“当初要不是你拼着命拦着,凤烟早就被欺辱了。和我谈正义……”鱼滕停嘴不再说。
一句话戳到了却川的痛处,他眉头蹙起,终究什么都没说。
当初江湖人攻上奕剑谷之后,受伤受委屈的何止他和凤烟。
掌门的脚筋被挑断,欧阳毅被当胸一剑刺穿,连已经昏迷的寒路都没有放过,拳打脚踢,好似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厉害。
后来若不是武当的人赶到,单就他们几个,根本无法守住奕剑谷。
鱼滕自嘲道:“便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万毒门做的又如何,瘟疫是他们研制出来的,无论后期造成多大影响,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却川点头,终于道:“目前还没有万毒门的证据,但在瘟疫爆发前几天,秦华镇上有魔云宗转移的迹象。”
“多不多?”
“凤烟告诉我在秦华镇上有家客栈是小师叔的人,而这家客栈在事发前已经关门。除此以外,便没有了。想来小师叔处理的很隐秘,没让别人知晓。”
鱼滕不再多说,转身走回马车,“走吧,听说寒路已经步入金刚七品,这是我们招兵买马的好时机。此战过后,奕剑谷也该崛起了。”
随着花间派被魔云宗的魔军扫荡出一大块土地,两面三刀习惯了背后捅刀子的花安澜被魔军不要命的作战方式整怕了。
悄无声息的夜袭,偷袭,光明正大的叫阵,设伏,各种计谋层出不穷。气得花安澜直咬牙。
压死花安澜身上最后一根稻Cao的,是这一日的魔军又排成一排,出现在花间派总部外面。
正当花安澜派人出去打算围剿他们的时候,魔军队伍分开,从中间走出一位黑色骏马的男子。
马身高大,通体漆黑,长鬃飞舞,头罩银色盔甲,卖相着实不俗。唯一的缺陷怕是骏马眼瞳中没有灵x_ing,和身后的魔军一般麻木没有色彩。
马背上坐着位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男子,袍子极长,披在马背上,将马的臀部包裹住。男子脸颊瘦削,面色苍白,站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央,气势十足。
男子眼睛上仍缠着布条,他勾勾嘴角,抬头望向花安澜,问:“你猜我现在修到第几重了?”
花安澜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作为曾经鬼面煞统领的魔教三大护法之一,花安澜比任何人都清楚昆仑大法修炼到第四重,便能掌控他人心x_ing。但具体cao控到哪种程度,她哪里知晓,当初鬼面煞可没有修炼到这一地步!
可是现在看到血魔,再看他身后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魔军,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还未战,气势就已经败了下来,花安澜咬紧了牙关问:“你想怎样?”
花安澜对精神cao控不了解,却也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血魔掌控,成为他的木偶,花安澜宁愿退守。
顾无忧拍拍马鬃,轻描淡写的说:“很简单,花间派交出之前侵占的领地,并交出淮河以北势力范围。赔偿魔云宗两千两白银,五百匹烈马。”
花安澜冷笑:“你也不怕撑死。”
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说:“现在万毒门被江湖正道围攻,根本无暇估计魔云宗。你猜凭我的实力,能不能灭了你们花间派?”
花安澜气极反笑,“你以为就凭你们一百多人,就能拿下我们花间派?”
“确实不能,”顾无忧的脸上似乎略有惋惜,“人还没有来齐,我再等三天,三天后我们再会。不过到时候,即便没能拿下花间派,我也要你做我的木偶。”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花安澜恼怒不止,握紧了拳头,忽然回头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我倒要看看,你们不过一百余人,如何对付得了我花间派数十年精心培养的私兵!”
这一日,花间派共派出三百余破镜高手,围攻包括血魔在内的魔云宗一百二十三人。
对抗的双方都是行动间卷起飞沙走石的高手,花间派上百人对付魔云宗千里迢迢袭来的一百余人,究竟鹿死谁手?
忘川河是条大河,涨潮时能水声击打岸边,发出啪啪响声,远远可闻。
这一日,忘川河畔的厮杀染红了脚下土地,河水拍打地上血液,七日不去。
最终,魔云宗死亡六十八骑,重伤三十五骑,轻伤二十四骑。
而花间派三百余人几乎全军覆没。
此后,花安澜按照血魔提出的要求,双倍给予补偿,并交出了淮河以南,较之淮河以北更大面积的势力范围。之后一年,花间派几乎销声匿迹,江湖上再听不到她的传闻。
盘龙城外。
一路行走有序的魔军众人停下脚步。
魔军之中有一人摘下面具,面色呈现出油尽灯枯的蜡黄色。顾无忧察觉到停下回头道:“原地休息。”
面色蜡黄的尤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真服了你了,居然真唬住了花安澜,还骗走了这么大块势力范围。”
旁边的牧翀摘下面具,情况比尤和好一些,却也是力有不逮,叹道:“我感觉花安澜再派二十人,我们都要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