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味道重,闻起来忒刺鼻。李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待苏郎中坐回去才瞄了苏郎中一眼。
苏郎中信誓旦旦说:“把这药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药嘛。专门清身子里的毒血。毒血去干净了再过来,你那处得用药汁浸泡过的丝线缝起来,再涂了药,过些日子自个就合起来了,病也就没了!”
李云
三碗水熬一碗药,炉火烧的是十六年的望眼欲穿。
李云蹲在火炉子前往里头望,一道道火光照亮他颓靡不振的脸。伙房里头没人敢上前多嘴问李云,就生怕没管好自己嘴巴,闯了祸都不晓得。据说俞大嫂就是说话得罪了李云,让他告状到夫人那头去,齐帘那小祖宗将她儿子骂得狗血淋头的,差点还给赶出白府了。
李云呆在这,闹得众人人心惶惶的。之前的长工与李云较为熟络,现下想想之前与李云说过的话都心有余悸;但心底又认为李云品x_ing是不错的,踟蹰了一番本要上前搭话,让其他人偷偷拉一把,便算了。
李云在伙房喝了药,倒了药渣子才慢慢走回院子。走到半途,小腹突然隐约绞痛,李云抱腹蹲了一下,脚步开始蹒跚。回到耳室时剧痛已经侵袭得李云一身冷汗,他又疼又冷,整个人缩在床上用棉被裹得结结实实。只是被窝都显得不暖和,冷汗一阵阵地,李云几乎要虚脱。
他记起年幼时的汤药,好苦好苦。那时候不懂事不肯喝,老母亲哭着给他灌下去,一边灌一边哭,喊着喝了罢喝了罢、喝了药我儿就好了!
后来,家里太穷买不起药,他是想喝都没得喝了。
李云满头大汗,苦着脸默念:疼就疼,疼完了,病就好了。
病好了,那得多好啊。
多好啊!
他迷迷糊糊地笑,眼前忽地冒出个人影。那人倾身上前,轻声细语问:笙儿可是不舒坦、怎么都是汗?
那声音来到李云耳里都带着轰轰轰的回声,似乎从老远传来,许久才冲进脑海中。李云疼得泪眼朦胧,还以为是疼糊涂了弄出幻觉来;抬眼看了一会,才从y-in影中挖出白公子的模样来。
瞧见白公子的脸,就记起在陆有恒处受的委屈。李云恨得不行,本来疼得人都发糊涂了,白公子连声唤了几次笙儿,直把李云窝囊底子下那一点火都掀出来!
李云一手挠过去,在白公子脸上抓出四道血痕!
“都是你!都是你!”李云扑出来对着白公子又打又挠,发泄大叫:“是你祸害我!祸害我!”叫唤了两下就疼得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之前裹得严实的被窝已经翻开,床褥上浓郁的腥血味儿冉冉在小室内扩散开来,刺得白公子满目通红。他惊愕地看着那头一滩血迹,还有一些零星斑驳地染出一道依稀的轨迹,延伸到李云浴血的下身衣物上。
“……不是我、我才不下作……”李云晕得厉害,整个人都抖着,嘴上不住说:“我才不脏……”说到最后嗓子里已经夹了几分哽咽。
白公子赶紧将人抱起来,李云已经没力气挣扎了。耳边全是白公子唤着笙儿这名儿,他更是委屈,气若游丝地抗拒:“……我不是笙儿……不是……我叫李云……李云……”每一个字都竭尽全力,不甘不休。直到最后浑身发冷,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提前爆更,估计周末是没了_(:зゝ∠)_
点赞猜到虐的亲,一起喝了这碗狗血 ( ゜- ゜)つロ
排雷:此文必须狗血……好像什么天凉王破之类的2333333
第17章 折子
心坎
轿子来到秦家门前,秦老大夫提着药箱子慢腾腾钻进轿子内,屁股尚未坐稳就让轿夫晃了一下,才扶住身往小窗儿瞄一眼,惊觉轿子已经走出五步开外了。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几乎要将一身老骨头都拆下来。好容易让人半扶半推地进了白府,秦大夫就不高兴了,骂咧咧地说:“今日是要拆了我老头子的不成!瞎着急!生老病死都是闲事、着急啥!”
齐帘在院子外头焦炙等候,听见秦大夫的嗓门就小跑过去,起先是嘴巴甜话儿急,就是想赶紧将人拉入院内。偏生秦大夫油盐不进的,她嗓子一起,嚷道:“人在院子里躺着,血流了一被子!您老发发慈悲,快快进去看病罢!”
秦大夫大惊:“怎么不早说!”说着就扛着药箱子健步如飞,直直走进院子里了。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白夫人,她二话不说便将人带到床前。秦大夫见白公子好好的站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里头的人,似乎察觉有人过来了,一双眼珠子倏然瞟过来,眼神冷冷清清的,一瞬间就将人瞧得仔仔细细。
白夫人急道:“儿呀、秦大夫来了!你让老先生过去给笙儿瞧瞧病!”
白公子转眼瞧瞧床内,这才挪开一些,将床中躺着的人露出来。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眼底泛着微微的青,嘴唇也是发白的。秦大夫见此,箭步上前,拉起李云的手就把脉,又揭了李云眼皮儿;过一会回头就大喊:“笔墨取来!我要开方子呢!都愣啥了!”一下就吼得人仰马翻的。
蕙萍细心,刚端来热水就见秦大夫进门去,念头一转赶紧去备笔墨过来。秦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通,吩咐蕙萍煎药的要领,催着她快去快回。他神情肃穆,认真瞧了李云左右脸侧,拉开嘴往里细细看看,又把手搭在李云手上的脉上。
白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看白公子,轻声问秦大夫:“您老瞧这是……”
秦大夫痛心疾首地抬眼瞪着脸上四道血痕的白公子,骂道:“作孽呀!你何苦祸害好人家!”
这话说得直白,白夫人心有芥蒂却不好发作,又看了眼白公子;白公子靠着床柱子,眼皮垂着,眼里还是装着床里头的人。
好似这般,就是将人装进心坎去。
小柿子
李云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就是乡里老柿树上头一个小柿子。
老柿树上果实累累,树下人潮涌动,纷纷攘攘着要来摘柿子。柿树临河而生,李云挂着的那一枝笔直地往河那头延伸,下头就是潺潺河水。
慢慢地,柿子树已经让人摘下不少果实,李云瞧见老父亲爬上树来,伸手利索扯下一个大圆柿子。柿子在老父亲手中浮现出幼儿的模样来,他往下头一抛,老母亲温柔接住,塞到背后的竹篓子里。老父亲又摘了一个,老母亲又接住一个。
李云便想,下一个便是我了。
殊料老父亲探过来的手一拐,摘下了一个娇小玲珑的柿子。李云一瞧,那不是小妹么,怎么先轮到小妹了!但见老母亲接住小妹后扬声招呼老父亲下树来;李云一急,叫嚷:还有我呢!爹!娘!还有我呢!也把我带回去呀!
老父母始终没听见李云的叫唤,背着三个娃儿越走越远了。
树上的柿子越来越少,最后夜幕来临,就剩李云零零丁丁挂在枝头上。李云急得哭嚷,最后喊得累了就在夜色中瑟瑟发抖。下方的河水妖异地长出嘴巴,像是无数饥饿的大鱼,急不可耐地张大嘴等候。
李云吓得不行,拼命想缩着身子,不料碰上同枝一个小小的柿子。小柿子也在抖,比李云抖得更可怜。
李云瞧它抖得厉害,生怕一个不慎就掉下去,就叫唤:你甭抖呀!再抖,就得掉下去了!
小柿子抖动更甚,李云只得挨过去用身子抵住小柿子,慎防它不小心挣脱了枝桠。
树下人潮已经散去,最后一个人爬上树来。李云一见有人便死命喊着:在这!这呢!才喊完,惊觉上树来的人年岁太小,还是个孩童模样,正徒手攀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小孩儿抬着头去寻满树枝头,那头河水等得不耐烦,咧嘴吹出y-in风一阵阵,刮得李云晃了几下。李云越发害怕,身边的小柿子更是抖得整个枝头都微微摇动起来。
y-in风扫过一阵又刮回来,在孩童尚未回神前将剩下的两个柿子刮了下来。
噗通一下。
他稳稳落在孩童的手里,但是小柿子已经没了。
李云微微睁开眼,隐约有几抹人影在眼角晃着,耳边时而传来零星话语,不外乎是“药凶险得很”“没了”“身子先养着”“气血亏虚”等等,每每进耳便在空洞的脑子里不停扩散。他努力要睁开眼,不过也就半开眼睑,瞧见白公子站在床头,刚要张嘴只觉唇干口燥,无法言语。
白夫人送秦大夫出门,边走边吩咐齐帘将府上的老山参炖好送过来。
秦大夫喊住她:“这大补吃不得!依方子吃药,药材取好的就是!莫要把人吃糊涂了!还不如把老山参让与老头我!”
白夫人赶紧赔笑:“自然都听老先生的。”末了当真让齐帘将老山参送到秦家去。
过了会儿,蕙萍端着药回来,见李云醒了,略带心疼道:“醒了就好,先喝药。”语罢小心瞧瞧还站在一旁的白公子,往床头挪挪脚试探试探,没见白公子有动静才战战兢兢地坐到床头扶起李云。
李云刚坐起便眼前发黑,好一会才看清蕙萍的脸。嘴上含了一勺苦药,他皱起脸,干巴巴问蕙萍:“蕙萍姑姑,大夫说什么没了?”
蕙萍双唇轻颤、抿住,好容易拉出一点笑,安抚他:“先喝药。”便规规矩矩地喂了一碗药,随后让他继续歇息,人逃似得走了。
房内人都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李云和杵在那儿的白公子。
李云虚得很,但就是睡不着,微微仰头看着白公子脸上的血痕。上面血迹斑驳,不过已经结痂了。
白公子朝他眨眼,李云也朝他眨眼。白公子微微张唇,这才动了动,退到耳室去,过了片刻提了个小布袋。他蹲下来,揭开小布袋,露出里头结实的红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