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会走的,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朕!”缙帝惶急失色,伸手想要触碰,却只是虚空,“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凌末道:“大限已至,我再护不了你了……你要多加保重……”凌末面露痛苦,身形越发浅淡,最后化为薄雾萦绕在缙帝身边。无奈这残存的留恋,最终还是敌不过命数。
琴失魂灵,片刻便琴弦俱断,化为一堆朽木。
“末儿!末儿!”缙帝哀痛欲绝,捧着残琴悲呼。
他不会看到,凌末是被一股黑气生生吞噬的,她留在皇上身上的护身灵气也在瞬间被撕扯吞没。那黑气没了阻碍,如长蛇般窜入了缙帝体内。
缙帝无知无觉,眉心隐隐透出黑气,悲怒交加之下神情几乎扭曲,重重拍着桌案:“何人碰过朕的琴?!”
内侍急忙赶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说不敢。缙帝盛怒之下,命禁卫将几人尽数拉出去斩杀。
几个公公冷汗几乎s-hi透衣衫,可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x_ing命更重要,遂挣扎着说皇后曾来过。
废后旨意颁下,宫中如落下一道惊雷。皇后仪态全无,嚎哭冤枉。太子连夜进宫,连太后都来求情,缙帝却再也不愿多听一句,喝退众人,将自己关在东华宫内。
“恭喜娘娘,皇后被废,今后再无人敢与娘娘作对了。”
“是啊,依娘娘在宫中的地位和宠幸,这皇后之位,非娘娘莫属。”
碧桐宫中,靖妃微笑看着镜中朱颜,宫女小心为她卸妆,说着讨好的话,她静静听着,笑意更深。
如此蠢笨的女人,坐着皇后之位,简直糟蹋。
只是,宠幸再深,地位再高,依然比不过一把旧琴,一个已死之人。
好在,这本就不是她执着之事。
宫女退下,靖妃独立窗前,手中摩挲着一块白玉,y-in寒之气入体,却透着舒爽之感。
“母妃!”一个小小身影跑进来,抱住她哽咽,“我又看到好多好吓人的东西,他们都要抓我……”
靖妃揽住云麒道:“别怕,母妃给你的玉呢?”
“方才丢了……”
靖妃怪责道:“如此贪玩,不是告诉你要好生看管吗?”
“那个玉凉飕飕的,一点也不好玩。”
靖妃揽住儿子,无奈道:“罢了,你就留在母妃身边,看到什么都不要怕。”
“嗯。”
飞鸟极目,残阳西斜,晚春的最后的一点艳色被黑夜的初降完全遮掩。本该天下至尊秀妍的皇宫之中,已连一丝春景都看不到了。
繁华庭院之中,不闻鸟雀之声,连苍蝇振翅都没有。偶有宫人沉沉往来,打个照面都不发一言,撞在一处了也只是摇晃着站稳继续走。
他们都无法看到缭绕在自己与他人身上的黑瘴之气,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机精元正在一点点被蚕食吞噬,只有躯体还在遵照着平时的习惯往来。
槐树投下巨大的y-in影,将皇宫笼罩在沉闷压抑之中,槐树之颠,忘尘与逍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着一出并不精彩的默剧。
逍抱着小白狐,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摸着他的绒毛。他嫉妒瑱的容貌比自己出众得多,无事便不让他化为人形,而且那身皮毛摸得多了,竟好似会上瘾一般,他摸得十分顺手,眼中是难掩的期待之色:“我已经能够感觉到娘的气息了。爹,娘是什么样子,一定很美吧?”
忘尘目光一沉,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啊,很美。”
逍道:“爹,你说娘被卫峥毁了原身送进宫中时只剩下魂魄,寄宿了一个轻生妃嫔的身子,那么爹,你说很美的,究竟是娘原本的样子,还是那妃嫔的样子?”
忘尘皱了皱眉:“臭小子,哪来这么多废话。”
逍讨好道:“我是想到了我自己,我用着这具r_ou_身,以此面目示人,世人也就只看到我这副样子。可是这个小子实在太普通,根本配不上我,爹,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模样么?”
忘尘道:“不过皮囊而已,待救出你娘,我便为你再塑原身。何况,用这具身体,更有别的好处。”
“什么好处?”
忘尘莫测一笑:“看到那处最高的宫殿了吗,那里住着这宫里最为尊贵之人,你去问候问候他,就知道了。”
逍伸长脖子看了看,来了兴致:“都说皇宫里住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先去逛逛。”
忘尘并不拦他,即便在灵眼孕育修为不浅,真要说起来,他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忽然,忘尘眼露精光,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身侧的面具黑衣人,全身开始戒备。
这个人他见过几次,除了深不可测便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他从未见过那张面具下的脸,即便是声音都似经过了面具的伪装一般,根本无法推测他的底细。
“都是老朋友了,怎么还是这般紧张?”面具人笑声暗哑,笑声听来倒是十分高兴。
忘尘冷冷道:“朋友可不会蒙面示人。”
面具人道:“就算是朋友也会有想要遮掩的秘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忘尘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不上什么朋友。”
面具人叹道:“唉,忘尘兄何必总是拒人千里。忘尘兄苦等至今,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我这不是特意来说声恭喜么。”
忘尘道:“那便多谢了。”
面具人又桀桀笑了起来,似乎非常高兴,末了却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忘尘兄的大计,还差了最后一步。”
忘尘眉心微皱:“哪一步?”
面具人面对着他,目光透过面具盯在他的脸上。
这目光让忘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毒蛇正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爬。
“你,永远消失。”
面具人说这句话时还带着笑音,一时间似乎那张诡异的面具都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再次回到皇宫,广岫唏嘘不已。诺大的皇宫此时竟如一座死域,死气沉沉y-in风厉厉,与平时的显贵繁华大相径庭。他原本还担心卫翾这越狱犯被人发现,此时看来根本没人顾得上他。
广岫头一件事就是施法召来行云,这驱邪之剑在宫中吸取了不少y-in煞邪气,看去灵光锃亮,还颇滋润,总算有了些驱邪灵剑的样子,只可惜他的力量在这被y-in霾笼罩的皇城之中,还是太过微小了。
卫翾不发一言走在后头,眉心紧锁,不知在想什么。广岫也懒得去搭理他,擦了擦行云,唤了几声来福,行云毫无动静。广岫愤恼又拿它没办法,只得削断几棵灌木泄愤。
忽见幽暗之中有一物暗放溢彩,过去捡起一看,是块玉佩,名叫冰魄,乃是灵物,可辟邪去秽,有此物在身可邪物不侵,在这宫中足可自保了。
这样的宝物竟然随意丢在Cao堆里?
广岫摸了摸,见卫翾没注意到这边,偷偷收入怀中。
卫翾道:“你确定他们会在宫里?”
广岫道:“从没见过娘的孩子,自然会迫不及待来看看娘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他心里连带得都有些不是滋味。
前往西苑途中,他感受到一处宫邸黑雾缭绕,y-in煞尤其严重。若没记错,那是四皇子云钰的宁寿宫。
既然见到了便不好不去管,他对卫翾道:“我去看看,你先过去。”
卫翾没答话,也没给点反应。
广岫来到云钰宫中,被眼前情形吓了一跳。
云钰伤势在身,痛楚在心,心怀怨怼灵台不稳,y-in邪竟比别处更多些,绕在他身侧盘桓不去。照此下去,只怕不用几日便要一命呜呼了。
云钰知道房中来了人,却是神思混沌倦怠非常,身上似有重物压迫,根本无法起身。
待广岫驱散了这房间中的y-in邪,云钰才觉呼吸顺畅了一些,眼前清明不少,挣扎着起身道:“先生……何时来的?”
广岫见他形容憔悴,消瘦不少,有些感概,道:“你这样子,别说一个人进来了,就是天塌了只怕也察觉不到。”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将冰魄塞进他手里,“算你运气好,拿着这个,一般污邪不敢动你。”
云钰看了看手中的玉,凄然笑道:“云钰如今心如朽木之人,还劳烦先生赠予宝物,怕是不值当。”
广岫道:“这不是我的,随手捡来罢了。反正这皇宫是你的家,宫里捡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值不值当?”
云钰苦笑,逐渐为大笑,笑得疾咳不止,捂胸喘息良久,方才稳住:“家?能把诡谲肮脏的皇宫称之为家的,怕是只有先生一人了吧。”
广岫心有所感,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即便不是三宫六院的后宫,寻常人家中也是纠葛众多,你要看开些才是。”
云钰凄然摇头:“看开?丧母之痛,岂是看开二字可以消减?先生超然俗世,自不理会凡人这些死死生生之事,说得太过轻巧了。”
“听你这话,我莫非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广岫见他病怏怏一脸的心如死灰,恨不得上前给他一拳把他打醒了,“你虽失了母亲,但好歹还有父亲兄弟,你看看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这病了痛了,连个探视的人都没有,你能有我惨?”见云钰不说话,他干脆在床边坐了,道:“我十来岁时母亲就病故了,无亲无友,流落街头,处处遭人嫌弃唾骂,活得还不如一条狗。我若是如你这般,只怕已死了一百次,可是你看看,我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