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岫撇嘴,这女人是认儿子认上瘾了不成?
卫翾可不会理睬她的玩笑,容色清冷并无所动:“以你的修为,一年前怎会轻易被卫峥捕获送入宫去?”
白瑶赖在他边上,一脸殷勤道:“你想知道我自然愿意告诉你,不用这么冷冰冰的。那时候啊,也算他运道好。藏峰山出了一株百年难遇的水灵芝,吃一口就能助长十年功力。我见瑱修为没什么长进,就想去取了来。可惜争夺灵芝的太多了,我打不过受了伤,刚逃回来就撞见他。不过若不是进了宫我也不会遇到那死鬼,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他……”
广岫心里嘀咕:谢就不必了,让你儿子赶紧从卫翊身体里出来,别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忽然四周响起密集脚步声,无数火把照得夜空亮如白昼,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全副武装的大内禁卫团团围住了。
走在当前一人,便是丞相肖乾林。
广岫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中辉映着火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皇上。”肖乾林回身退了一步,微微躬身,缙帝走来,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又是这个缠人的讨厌鬼……”白瑶一脸嫌弃,来到逍和瑱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肖乾林道:“皇上,这妖女便是一年前卫峥献给皇后的狐裘元身,乃是宫中妖乱之源。”
广岫忽然就明白他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出现的目的了。
缙帝目光在白瑶身上逗留了片刻,冷冷道:“邪道妖物,当诛!”
“狗皇帝,是苦头还没吃够么?”逍运起灵气一击攻去,那攻击却未出一丈,被什么挡住一般,蓦地就散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忽有数道暗芒随风骤起,刹那间劲风如瀑压顶而来,在槐树周围合围为阵,将白狐一家尽数困在其中。
竟有人早已在这槐树周围布下了诛邪阵!
诛邪阵专为克制妖邪魔物而生,一旦被困入其中,无论如何厉害,体内的灵力皆会被吸纳吞噬,越是反抗便流失越快,除非以外力摧毁,否则只能等着油尽灯枯。
逍试着打破阵法,根本毫无作用。白瑶将他拉回来,一手又去拉瑱,摇头叹气:“这个臭皇帝果然是非常讨厌,这么久了,还是这么讨厌。”
逍感觉到母亲正将灵力运给自己,挣脱她的手,道:“娘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白瑶将手放在瑱头上渡了灵力过去,摇头道:“没用的,一旦入阵便绝不可能出去了。”
对诛邪阵她很熟悉,当年忘尘刚进宫时便是用这个阵法将她困住。她知道此阵的厉害,阵中的人是绝对没有可能自行破阵的。
瑱挣扎着不愿母亲相救,却因太过虚弱无法挣脱。逍紧皱眉心双目赤红,再次施法全力一击,却如同水滴入海一般,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看看身影逐渐模糊的母亲和虚弱无力的瑱,他感觉到了害怕,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目光一抬,他看向广岫。
广岫看不清那目光,他此时心里正乱。
诛邪阵乃是停云观所创阵法,他曾学过,却因不曾用心只学了些皮毛,根本不知如何破阵。
在这关头出现了停云观的阵法,这说明了什么?
肖乾林还在缙帝跟前火上浇油:“皇上,卫峥将此妖物送入宫中,其心歹毒令人心惊,幸好陛下得天护佑,方未被妖孽所害,否则……”没说完便是一脸的痛心疾首。
缙帝面若寒霜,缓缓开口:“传朕口谕,领兵将军府,一众人等全部收监,把卫峥给我押入天牢。”
广岫赶紧道:“皇上,事情不是这样的……”
“广岫真人可是有何异议?”肖乾林沉声道,“难道宫中为乱的并非这些妖孽?将狐狸精送入宫中的不是卫峥?”
广岫冷汗更多了,正因确实如此,他才根本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勉强解释道:“虽是如此,可是卫将军是在不知情之下才会进献狐裘,并非有意……”
肖乾林冷笑:“不知情?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此地,怎会不知情?卫翾私自越狱罔顾皇威,卫翊更有犯上弑君之举,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么?”
“这个……”广岫一脸的冷汗,硬着头皮道,“皇上,卫将军劳苦功高,我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太过武断……”
缙帝道:“真人不必多言,弑君逆贼在此,祸乱宫墙之妖孽在此,孰是孰非,朕自然清清楚楚。”眸中一点森寒彻骨,“卫峥啊卫峥,朕倒还想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你们卫家,还将朕放在眼里么!”
肖乾林上前一步:“还不速将逆贼卫翾拿下。”
几名禁卫立时将卫翾押了过来,他的脸色在火光照耀下更无丝毫人色。他没有出声辩驳也没有挣扎反抗,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已无用。
广岫的心绪比他更乱,他想要理清事情究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越理却越乱。
肖乾林瞥了广岫一眼:“真人虽布阵捉拿妖孽有功,更救靖妃于危境之中,却也不可自持功高,包庇重犯呐。”
广岫一懵,看着肖乾林老谋深算的模样,又看看诛邪阵中,逍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心口一阵发凉,苦笑道:“肖相抬举了,这般厉害的阵法,我可布不下来。”
肖乾林悠然道:“真人过谦。皇上英明神武,自有公断,若是真人觉得卫将军是冤枉的,待明日提其殿前公审,相信定能明辨是非。眼下,真人还应速速除去阵中妖孽,为陛下分忧,亦可不负停云观百世芳名。”
缙帝亦道:“广岫真人救驾有功,若可除去此间妖物,明日便授封国师,更有千金重赏。”
广岫沉默着,看着肖乾林,仿佛从来都没认识他,又好像现在才开始认识他。他忽然发现,他对这个人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陌生人而已。
一个可笑而可悲的身份。
广岫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肖相不愧为贤相,真是时时处处都想着为皇上分忧。只是有些地方,肖相还是疏漏了。”
“哦?”肖乾林饶有兴趣看着他。
广岫道:“一,若卫峥真是蓄意将妖物送入宫中谋害皇上,又何必让我和卫二公子进宫除妖,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肖乾林眉头微挑,等着他说下去:“二,卫翊犯上弑君?卫峥是脑子被驴踢了么,公然让自己的儿子入宫行刺皇上?恐怕一头猪都不会这么没脑子吧。肖相与卫峥相交多年,当年更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你觉得他会蠢到这个地步么?三。众所周知,我与卫翾一同入宫,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然他没出多少力,关键时刻也帮了我不少,此时此刻,断没有让他获罪而我揽功的道理。若是皇上要降罪,便连我一道罚了吧。”
肖乾林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沉声道:“真人这说的什么话,皇上素来仁厚宽和,赏罚分明,真人有功无过,如何责罚?”
广岫笑着将行云横切竖挑,舞了道夺目剑花:“无过么,那我便来随便欺个君犯个上吧,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的国师。”
他面带笑意言语戏谑,眼神却异常坚定,手握行云,猛地朝诛邪阵劈了过去。刹那间灵光四溢,如烈日骄阳灼人眼目,在场众人都不禁闭目遮眼,不敢直视。
一剑劈去效果却不大,只让那固若金汤的阵法动摇了片刻。广岫凝神聚气,再次举剑劈下,诛邪阵又是一阵剧烈震颤,足使天地变色。
手中行云亦微微颤抖起来,这样硬碰硬得与诛邪阵相抗,恐怕在停云观灵剑之中,他算是头一把。云竹在剑中无声抗议着广岫这种愚蠢的行为,没有得到丝毫的反应,反而迎来了更重的一击。
广岫灵力耗费过多以致心神激荡五脏似绞,根本没闲暇去管他的抗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适,再次举剑,身后传来肖乾林冰冷的声音:“你当真要自寻死路么!”
广岫顿了顿,死咬着牙,再次劈下。几乎同时,后背刺入数只长箭。他闷哼一声,稳住两手不发颤,蓄力又是一击。
诛邪阵中,逍透过氤氲流转的灵光看着他。他感到胸腔之内那颗跳动的r_ou_团中流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心情,让他感到无比的悲伤痛楚,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保护好瑱……”白瑶一面抵抗阵法吞噬一面自耗灵力护着两个孩子,此时已如冰雪消融,徒留断香零玉,面上没了戏谑调笑,深深看着逍,“他太傻了,不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你和娘一样聪明,这三千浊世,要和他……好好走下去……你爹他竟不来见我……下辈子……我一定要缠死了他……”
“娘!”逍失声痛呼,压抑在心口的情绪瞬间爆发而出,借着他人之躯流尽世俗之泪。他忽然很讨厌这颗心脏,它痛得好似要爆开。
“不要难过……娘还能见到你们,是向天偷来的……已经够了……”白瑶的身影几乎已看不到,只留下微末的光点,任凭瑱如何挥动爪子,再也无法触及。
这一去,当真是灰飞烟灭,再难挽回。
“来人,速将此人就地□□!”缙帝怒而下令,这一日他受了太多挑衅和背叛,没了凌末那股至灵至善的灵气守护,他的心肠恢复了坚硬,不想再过多纠缠了。
肖乾林盯着已是血人般的广岫,他倔强而固执的挥动行云,根本没有理会身后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