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一直怡然看戏的肖少钦轻笑一声,打破寂静:“乱世佳人英雄救美,真是一桩佳话。”
肖乾林依旧悠悠然道:“那位公主虽早已亡故,可她的儿子卫翾竟大摇大摆混进宫中,更有大不敬之举。将往日因果细细想来,岂不令人心惊?”
缙帝脸色已经黑到了家,珩王一头汗,想再求情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此时群臣激愤,纷纷要求处斩卫峥以儆效尤。卫峥颓然跪坐在地,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永远挺直不屈的脊背弯了,永远刚毅果决的目光黯淡了。他的一切似乎都被压垮了。
“皇上……”他的声音略微嘶哑,沉沉如垂暮,“她虽是公主,却个x_ing软弱,从未有过任何不敬之念……卫翾他更是毫不知情……皇上,还请念在微臣多年效忠的份上,饶他一命……”他将头重重砸在地上,如一条狗般跪在了肖乾林脚下。
肖乾林面无表情俯视着他,眼中闪动着无法言喻的光。珩王看着自家父王的脸色,人人都在等着帝王的裁决。
半晌后,缙帝道:“卫峥一门犯上谋乱,其心可诛,今收其兵权,打入死牢。卫翊卫翾二人,务必□□。曹宪,朕命你即刻赶往边关收缴兵符,将卫湛给朕押回来。”
都护大将曹宪领命而去,珩王暗叹一口气,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又是一叹。
终究还是没留任何情面。
“肖乾林,我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害我至此!肖乾林!”卫峥被拖下金銮殿时仍在大呼,犹如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怒吼。
肖乾林抠抠被震到的耳朵,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躬身上前,道:“父王,卫峥被撤,军不可一日无将,还请再择统帅,以安军心。”
缙帝揉揉额,显然疲乏不愿再费心,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有人选?”
太子道:“儿臣认为,镇军大将军刘尹战功不菲,可堪此任。”
缙帝摆摆手:“按你说的办吧。”
“是,父王。”
珩王道:“父王,儿臣认为卫湛并不一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通晓兵法统兵有道,不如将他留在军中戴罪立功……”
肖少钦笑道:“二殿下果真是对朝局不太了解,即便卫湛此时不知,日后总会知道的,他若是知道了,还会好好领兵么?只怕倒时是授人以利剑,让他反咬一口吧。”
珩王喉头一滞,冷汗直下。缙帝瞥他一眼,道:“云宸,你以往在朝堂上说的话加起来都不比今日多,怎么,与卫峥交情这般好么?”
珩王道:“父王,儿臣只是觉得,卫将军不像是j-ian侫之人,他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赫赫战功乃是全力拼杀而来,并无丝毫作假。这些年来他早已军权在握,若有谋逆之心何必这般麻烦?还将几个儿子都拖下水,父王不觉得奇怪吗?”
缙帝眉心紧皱不胜其烦,拂袖起身:“不必多言了。朝局你不了解就别瞎想,赶快找到你四弟为上。”
珩王擦擦汗,躬身领命。
走出宫门,珩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从朝堂上情景来看,太子与肖乾林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他们费尽心机拉下卫峥而推刘尹上位,究竟有何目的?
他无法预料今后局势会朝哪一步发展,却能感觉到某种危机正在来临,如潜藏许久的□□,终于要开始蔓延。
回府途中,天色y-in沉,很快就下起雨来,滴滴答答打在车棚顶上,搅得他更为心烦。雨点打在窗边,沾s-hi了他的衣袍,他看着窗外匆忙奔走的人们,想起楚离,不知他此时在何处栖身?可有一瓦遮雨?
叹了口气,他将窗帘拉下,正好错过了那个素白清瘦的身影。
楚离收好画轴时雨刚好落下,他没有带伞,更没了多余的手来挡雨,没一会就淋得透s-hi。他自嘲一笑,索x_ing雨中慢行,细听风雨。
华贵马车驶过时溅起污泥落在衣摆,他并未理睬,等马车走出老远,才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时恍惚间他被匆忙避雨的行人撞翻在地,染了满身污泥,连日画好的字画已再无用处。
他爬起来,衣衫污损形容狼狈,已无丝毫昔日风雅琴师之姿,只怕站在眼前也认不出。
可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楚先生?”
雨不再滴落,被他头上的伞分至一侧,如珠帘般滚落。肖行之看着他,脸上是无法掩盖的诧异:“楚先生,真的是你?!”
楚离涩然一笑:“不算是了。”
肖行之想起广岫说的话,一时感概万分,将伞挪过去一些:“楚先生就是楚先生,有什么是不是的?你不是在珩王府中吗,怎么会……那家伙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楚离道:“珩王殿下待我如上宾,是我自己离开的。”
肖行之道:“楚先生如今在何处安身?可有要帮忙的地方?”
楚离摇了摇头:“多谢肖公子好意,虽已弹不了琴,楚某如今亦有谋生之法,不必费心了。”言罢便含笑告辞,沐雨而去。
肖行之看他背影清薄在雨中走远,怔了一会才想起来该将伞给他,他却已走入拐角,看不见了。
想起以往听他琴音,眼前便会无端出现一名女子,虚虚渺渺却绝美如仙,一个顾盼一个浅笑皆好似春花烂漫春水微澜,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心尖,再难忘怀。
可那个女子不是楚离,甚至不是人。
她已经不在了。
楚离不再抚琴,他也永远见不到她了。
他心中一阵酸涩,长叹一声。
看着阶前滴雨,肖乾林面无表情,已在廊下站了许久。二子一女在身后不敢打扰,只以眼神传递着不解与不安。
肖少钦冲靖妃眨巴眼,示意她去说两句,靖妃瞪回去,表示不愿意去做这个冤大头。肖少钦又踹踹大哥,小声道:“一定是你为卫峥求情惹爹生气了,你去。”
肖长离沉吟片刻,果真走了过去,他说的话却让肖少钦立马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爹,你为何要诬陷卫将军?”
肖少钦合上嘴,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求救般看看靖妃,靖妃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忽然,“啪”的一声传来,肖少钦手中的杯子还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肖长离脸色煞白,那五个指印就显得尤其突兀。肖乾林依旧双手负在身后,好似方才出手的并不是他。
“诬陷?”肖乾林冷冷道,“为父哪一点是诬陷?”
肖长离没有说话,木头桩子般站在那里。肖少钦陪笑着凑过去:“爹,大哥他今早出门脑子被门挤了,有些不灵光,您别和他计较。”
肖乾林冷哼:“他的脑子几时灵光过?”
“是是是,就是个榆木疙瘩。”肖少钦赔笑为肖乾林捏捏肩敲敲背,“爹,您别生气,卫峥已经一败涂地,您今后便可高枕无忧了,应当高兴才是。”
肖乾林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肖长离沉声道:“爹,您做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肖乾林道:“你不必知道。”转身看着儿子,他的语气冷若冰霜:“好好当你的大理寺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肖长离深吸一口气:“我是肖家子孙,是您的儿子,是他们的大哥,我不能眼看着你们一错再错。”
“哦?”肖乾林冷笑,“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的子孙?”
肖少钦睁大了眼:“爹,莫非大哥真的是抱错了?我就说嘛,他个x_ing和我们那么不像……”
肖长离脸色更白,肖乾林盯了肖少钦一眼,缓缓道:“你们,都不是什么肖家子孙。”
☆、第五十七章
娘,我今天打了野兔,我们可以吃r_ou_了!
兔子这般可怜,你怎忍心……放了它吧。
我要吃r_ou_!
乖,昨夜还剩些……
那个不好吃,我不吃!
你……唉……
娘,那个叔叔又来了,拿了好多好吃的……娘,你怎么不去见他?
娘对不起他……去摘几个后院的瓜送给叔叔。
娘,你又吐血了,可是没有大夫肯来……娘,那个叔叔他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来了?
他是大将军,他去做很重要的事了……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去麻烦他……
可是娘,你生病了,我应该去麻烦谁?
这都是命……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娘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娘,你会好的……我以后一定听话,我会听话的……
璟儿不要哭……娘怕是不行了,你拿着这只玉簪去肖侍郎府……他……总会收留你……
嗤,野小子就是野小子,还是个贼骨头。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打断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