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道:“不通可以学,吕不韦先杀了再说。”
浩然知道嬴政那倔驴脾气又要发作,未料其忍气吞声这许久,竟是筹备了辣手计谋,要将吕氏党羽彻底剪除,若是子辛在此,当可将嬴政教训得哑口无言,然而自己却没这个本事。
浩然道:“你得听我的,忘了你母后曾说过什么?”
嬴政硬着脖子不答,立于一旁的李斯噤若寒蝉,过了许久,嬴政道:“嫪毐是他送进宫内……”
浩然打断道:“我可与你作保,只要我和子辛呆在秦国一天,太后便不会废你。”
嬴政依旧不吭声。
浩然道:“明日废左右相,盐铁府之议,只要你依我所言,退一步,让出丞相一职予吕不韦,我有信心此议能成,不过是再忍他一段时间。”
嬴政终于道:“好罢。”
浩然又沉声道:“别当面应承一套,背后又做一套,早朝时我若见你反悔,当转头就走……”
“知道了!”嬴政不耐烦喝道。
浩然点了点头,道:“还有别的事要问么?”
嬴政吁了口气,道:“没有了。”说话时目光望向地面。
浩然道;“有事就说。”
李斯知师徒二人有话要说,便识趣退下。
书房中静谧无比,落针可闻。
嬴政沉吟许久,而后道:“你……近来不高兴?”
浩然笑了笑,道:“现好了,勿多念。”
浩然离了御书房,抱膝坐于御花园亭内,眼望夜间漆黑花园,想了片刻,从怀中掏出巴掌大一洁白玉埙。
子辛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在舱内呼呼睡得正酣,呼噜声如雷,手中仍抓着黑埙。
浩然手指摩挲白色玉埙,笑道:“j-ian臣呼叫昏君,j-ian臣呼叫昏君,听到请回答,OVER。”
春夏交接时的清风穿园而来,浩然等了片刻,不听应答,唯有微风穿埙孔而过,发出呜呜轻响,又过一会,白埙传来子辛迷糊的声音。
“唔唔,圣明天子收到,正在睡觉,下床气很大,自去寻炮烙,OVER。”
浩然笑了起来,道:“别睡了,与你说件事,明日廷上,你徒儿要削盐铁官,左右相,立三公九卿。恐被人驳,着我舌战群臣,我口笨舌拙,到时还仰仗大王帮照应着……”
子辛握着黑埙,沉默听了会,点了点头,道:“容孤细想,明日破晓时寻你。”
子辛睡到一半被吵起,微觉头昏,便出舱去寻河面冷风来吹,好令脑子清醒些许,于那船舷边伟岸而立,站了片刻,忽耳朵一动,察觉到异状,似听到孩童啼哭声。
子辛不发出丝毫声响,沿着舷梯下了船内,那哭声逾发明显,在舱中传来。
子辛屏了气息,闪到一处堆叠起的木桶,朝那通铺上望去,只听一男孩哭哭啼啼道:“痛……”
邹衍手中提了一铜壶,拉着那男孩左手,以金刀划破其指,接了几滴血,童男之血顺壶嘴淌了进去,邹衍摸了摸那男孩的头,安慰道:“成,不痛了,接完了。”又给了他一枚麦糖,转身去拉另一名女孩的右手,同时低声唤道:“嗳,醒醒……”
这是要做甚?子辛心中一凛,眼望邹衍沿路收集了三千童男童女之血,晃了晃铜壶,发出轻响。这才转身上了甲板。
子辛逾发疑惑,便跟了上去。
第29章 灵宝天尊
吕不韦夜归咸阳,翌日上朝,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廷内如临大敌的气氛。
文臣之首多出来了一个人!且赫然占着他的位置。
太子太傅乃是未来帝师,自商周以来地位超然,然而太傅大大咧咧上朝,占着丞相之位,却是头一遭。
无人敢发出质疑,更无人敢上前扯着浩然的袖子道太傅你站错位了,那处是吕贼的。
只怕浩然反手一剑便要把说话人捅个对穿。
吕不韦眯起眼,打量片刻,浩然正回头,笑了笑道:“不韦兄好久不见。”
吕不韦点了点头,站到浩然之下,登时朝野哗然。
内侍朗声唱礼,嬴政登殿,数名宫人规规矩矩搬来一面珠帘座,拦在九龙庭东侧。
众臣齐齐吸了口冷气,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大的阵仗!
吕不韦隐约有股不祥的语感,转头望向武官之列中的蒙武,连打眼色。浩然自若笑道:“不韦兄视察全国,走了一圈……”
吕不韦接口道:“巴蜀之地,丹砂出产尤其丰厚。”
浩然道:“……百姓过得如何?”
吕不韦的话被堵了回去,半晌后道:“本相只顾着盐、铁、矿……这个倒是不知。”
浩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吕不韦道:“未知离咸阳半载,廷内却似是变了个光景,太傅今日为何有心上朝了?”
浩然不由得暗自佩服吕不韦,事已至此,索x_ing把话敞开了说,果然是老j-ian巨猾之辈,遂笑道:“没多大事,不过是拆几座楼台,重新建一次的工程。”
吕不韦虽不太信,却安心些许,过了片刻,朱姬从后宫转出,展了袍袖坐定,柔声道:“好久没垂帘了,众卿家可好?”
众臣听了朱姬那声问候,登觉如沐春风,浩然听在耳中,却只觉脑袋一晕,多大的事儿,还使妖法了!
浩然颇有不忿,咳了一声,朱姬那迷魅法儿被正气一冲,旋即消融。
嬴政十分疑惑,看了看珠帘,又看浩然,道:“众卿……”
浩然不待嬴政说完,便漫不经心道:“臣有本奏。”
嬴政怒火腾地烧了起来,目光中道:纵是演戏好歹也让我说完成不?
浩然目中蕴有笑意,像是以捉弄储君为乐,上前一步,伸手示意李斯出列。李斯便捧着笏板上前,将那三公九卿之议一一述来。
吕不韦一听之下,如坠冰窟,未料“拆几座楼台”竟是打的这主意,待得听到三公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时,立马便知完蛋。丞相受御史大夫弹劾监察,且御史大夫只对天子负责,这明白这就是削自己的权!
浩然笼手袖中,手握白埙,随手摩挲,子辛则手握黑埙凑在唇边,于船头长身而立,听着埙内传来对答,忍不住笑道:“这朝中臣子俱是口舌愚钝之辈,若孤所料不差,定是以祖制启了话头。”
吕不韦开始思索回击之法,已有派系中文臣峻声道:“此法不妥,有违祖制,太傅是如何想出来的?”
浩然与子辛同时笑了起来,子辛低声煞有介事道:“何谓祖制?三公九卿制由来已久……”
浩然听在耳中,扬眉道:“……自夏、商、周起,便有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职;三公调y-in阳,九卿通寒暑,卿请回炉做足功课再来。”
朱姬柔声笑道:“太傅说得是。”
那文官面红耳赤,蒙武出列道:“敢问太傅,骤然变法可有询问百官之见?凡事谋定而后动,太傅如此与李大人CaoCao商议一番,当廷宣决,置满朝文武于何地?”
子辛哈哈大笑,手握黑埙,沿船舷缓慢走来,道:“凡事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且问你……”
浩然自若笑道:“……蒙武将军以为如何?”
蒙武道:“正是如此,想我前朝商鞅变法,便是以变求存,延至今日。”
子辛笑道:“如今呢?如今……”
浩然道:“……我大秦已非往昔,连遭困境,前有联军兵临函谷之危,后有合纵之险,国力与东方六国陷入僵持,若无法打破此局面,来来去去,于函谷关前打那拉锯战,赵国首当其冲,养足生息后再领兵来犯,又该如何?
子辛道:“自白起长平之战后,国如逆水行船,看似一心使力,实是不住倒退,此乃‘穷’,穷则变,变则通……”
浩然眉毛一挑,反嘲道:“再说商鞅变法,孝公若非力排群臣非议,我大秦何以有此今日局面?!犹记史册所载,当年目光短浅之辈亦是群起而攻商圣一人,该如何处之,唯系将军一念,请三思。”
浩然淡淡说完这句,再无言语,眉目间那股自信之色竟是令吕不韦亦有所动摇。
然而麾下又有一文臣出列,戟指喝道:“挟储君太后而令群臣,视文武百官于罔见,钟太傅,你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