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峥冷冷道:“肖相不也这么早么。”
肖乾林捻捻短须,笑道:“本相也不知为何,近日睡眠少精神足,在家中也呆不住,索x_ing就出来走走。正好今日太后娘娘请去御花园赏花,卫将军既已来了,不如一同前去?”
卫峥道:“不必,这类附庸风雅之事,卫某粗俗,不懂欣赏。”
肖乾林道:“嗳,卫将军何必自谦,记得往年你我结义,不是一同去江南赏过梨花么?那时你我一同赋诗,本相现在还记着哩。”
卫峥脸色越发难看:“难为肖相还记得以往情分。”
肖乾林道:“卫将军知遇提拔之恩,本相自是记得。这么些年,本相还是想与将军把酒,可惜将军不给这个面子。唉,天下之势合久必分,人情亦是如此,将军已有同饮同醉之人,哪里还会记得昔日之友?那位柳先生大名,肖某也是早有耳闻,只恨道不同,难以结交,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我呸!”卫峥怒斥,“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究竟谁先背信弃义,你我各自清楚!”
肖乾林道:“背信弃义,将军说这话可言重了。当年秀宁小姐尚未过门,郎情妾意之事,本相自认清白,不敢担此四字。”
“清白?”卫峥冷哼,虽然对外人言自己不曾挂心,可被戴了这么一顶大绿帽要说一点也不介意,也是违心。
“若非你有意挑逗,她一介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行得苟且之事?罢了,此事无需再提。”卫峥往边上站,“肖相请吧。”
肖乾林含着微笑,就是不请:“方才来时听人说起宫中之事,想来将军正遇难处,本相左右无事,便与将军一同等上一等,也帮二公子美言几句罢。”
卫峥一把揪起肖乾林衣襟,怒道:“你还好意思提!卫翾因何如此你心里清楚!”
肖乾林一脸茫然:“将军这说的哪里话?二公子因何色胆包天猥亵嬛妃,本相怎会知晓?”
卫峥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忍无可忍,一拳打了过去,却不料半途被截住,动弹不得。
“皇宫重地,卫将军还请自重。”肖长离不动声色将卫峥的手臂按下。
卫峥只觉手臂发麻,已使不上劲了。
肖少钦慢慢走来,面上含着笑意:“卫将军与爹乃是故交,方才不过叙叙旧情罢了,大哥你太紧张了。”
肖乾林亦是沉着脸道:“长离,怎可对卫大将军不敬,还不赔罪。”
肖长离躬身赔礼,卫峥寒着脸,牙都要咬碎。竟一击便被制服,便是他一生戎马战功赫赫,此时亦不免哀叹光y-in无情。
肖少钦道:“将军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听闻将军染了风寒,多日未见好转,小侄甚为挂心。将军乃国之重臣,可万不能垮了。小侄前些日子得了副药方,于风寒最为有效,改日便命人送到府上吧。”
“不必!”卫峥凛然道,“你肖家的东西,不敢碰!”
肖乾林道:“卫兄这又何必?罢了,就不耽搁将军等候皇上召见了,告辞。”
父子三人一同随迎接内侍进宫,肖乾林道:“长离呐,你方才不该出手,让他动手,皇上面前才更有戏唱。”
肖长离道:“孩儿一时情急。”
肖乾林道:“你啊,若有你二弟一半的机敏变通,我就省心了。”
肖少钦道:“大哥也是担心爹的安危嘛。大哥武艺当更为精进了,连卫峥一击都可挡下,可惜屈居大理寺,若是戎马杀敌,哪还有卫湛一席之地?”
肖乾林责怪看了长子一眼:“钦儿所言甚是,你啊,唉,非要进大理寺,能有何作为?”转眼摆出一张和悦笑脸,与同僚谈笑风生。肖长离跟在后头,默然不语。
卫峥仍在等候传唤,疲累之下身躯有些摇晃,脑中浑浑噩噩的,无端记起旧事。
那年江南梨花如雪,那个人亦是一身白衣,似要融入花雨。
卫兄,能识得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微醺,如今想来,的确只是醉话罢了。
东华宫内,孙行撤下御膳,看了看缙帝神色,道:“陛下,卫将军求见,已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缙帝道:“为何这般早?”
孙行道:“想来是因嬛妃一事吧。”
“嬛妃……哦,是了。”
缙帝近日时常神思恍惚,只是对着这把旧琴发怔,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都给忘了,孙行小心道:“皇上,卫翾已被押入大理寺监牢,正等候处置。”
缙帝撩拨琴弦,淡淡道:“嬛妃向来温仪懂礼,卫翾亦是进退有度,想来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查清楚了?”
孙行道:“据静妃娘娘与几位妃嫔所言,乃是亲眼所见。”
“亲眼见他二人行苟且之事?”
“不是,当时嬛妃娘娘衣衫不整在塌上,卫二公子在外间,衣饰并无不雅。”孙行看看缙帝神色,又道,“据几个宫人说,嬛妃娘娘的模样,像是被人下了药。”
缙帝摇头叹道:“她们呐,总要给朕寻些不痛快才高兴。”
孙行问道:“皇上,此事如何处置?”
缙帝道:“嬛妃人前失仪,命她无涯宫自省,至于卫翾嘛,尚有宫中要务处理,杖责二十,关他三日,便罢了。”
“皇上英明。”
“你当真觉得英明么?”
孙行赔笑:“皇上做什么,自然都是英明。”
缙帝道:“他们呐,就是太过死板,不弄权术不用手段,如何克敌制胜?总是只能被算计来算计去,蠢笨得很。宣卫峥进来吧。”
孙行道:“是。”
卫峥匆匆进来,一进殿便跪在地上请罪。缙帝命他平身,道:“卫卿不必心急,想来卫翾不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只是,目睹者众,朕的脸面也挂不住,略施些惩戒,卫卿可莫要生朕的气。”
卫峥再次跪地叩谢,缙帝命他坐下,道:“太子知我爱兰,昨日献了一尊蓝田雕琢的墨兰翠屏进宫,说是卫卿所赠,借花献佛,朕才知晓原来卫卿亦有此心意。”
卫峥心中一凛,忙道:“皇上,微臣……”
缙帝摆手,笑道:“卫卿不必紧张,你与太子多多亲近,凡事依度而行,不逾越礼法,变通一些也是好的。听说卫卿近日身体抱恙,要多休养才是。”
卫峥道:“微臣无碍,谢陛下关怀。”
缙帝道:“今日太后邀百官御花园赏春,卫卿与朕一道也去看看吧。”
卫峥诚惶诚恐道:“微臣戴罪之身,不敢前往。”去了定被群臣冷嘲热讽,尤其又要被肖乾林奚落,他委实不想去。缙帝也不勉强,准他先行离去。
正值人间四月,御花园中春意正浓,太后摆下席筵,邀朝中重臣赏花,一派和乐融融。肖长离不爱应付这种场面,见无人留意,便走向一株凋败无人顾的杏花树下想躲躲清静,却见树下已独坐一人,锦袍素雅,Cao芥沾衣,正是四皇子云钰。
脚步微顿,肖长离还是走了过去:“参见殿下。”
云钰回神,扫了他一眼,懒懒道:“肖大人无须多礼。”
肖长离道:“下官信步来此,无意打扰殿下清静,这便告退。”
云钰道:“肖大人不必如此,既已来了,想必也是嫌那边太聒噪,不如一同避避。”
肖长离便立在一旁。嬛妃的事他已知晓,内情大抵也猜得出,此时不便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
一阵风来,吹落树上仅剩几朵残花,与那边的繁荣盛景大相径庭,无限凄清。
半晌过后,云钰道:“我母妃之事,想必肖大人已知道了,此事牵扯众多,明眼人一瞧便知,我却仍是不太懂。世人都说肖大人耿直清正,我想听一句实话,问不了旁人,便来问问你吧。”
肖长离肃然,道:“殿下想听什么?”
云钰道:“我究竟,挡了谁的路?”
肖长离沉吟未语。云钰道:“我不涉朝政,无权无势,说得错了、不中听了,也无甚关系,肖大人不必为难。”
肖长离道:“既是如此,殿下何必执着?”
云钰苦笑道:“其实我是无所谓,生在帝王家,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只是此次事及母妃清誉,再稀里糊涂认了,恐要落个不孝的罪名。”
肖长离暗叹,道:“庙宇朝堂素来波澜诡谲,算计诸多,其中千结百扣盘根错节,便是下官亦未看得通透,恐怕不能告诉殿下这个答案。”
云钰一笑,起身抖去落花Cao屑,道:“罢了,肖大人既不懂这官场,便一心破案去吧,只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无论人心还是悬案,很多时候都不能从表面判断,许多一目了然的事,背后往往牵连甚广。就拿荥王一事来说,肖大人仅以农户一面之词与王府内发现的青铜盏就断定荥王做下伤天害理之事,似乎有些过于Cao率了吧?”
肖长离道:“人证物证俱在,自可定案。”
云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栽赃陷害刻意为之?律法不外乎人情,我自小与荥王相处,知晓他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