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惊讶地看着梅尧,那个男人那么冷静,冷静得像是在说今晚吃的火腿炒黄瓜、加个芸豆炖排骨。
“你早就看不惯我住你的吃你的了?我现在拍不了戏、接不了好代言,最近的那厚厚一沓排队找我的广告商不是家具城就是色拉油,甚至连整容广告都有,全是lowB玩意儿,所以你嫌我没用是不是?上次我住过来时你就嫌我了!你早说不就好了,干嘛用这种方式来赶我?”邵明越说越气,越气越伤心,几下眼里就泪光闪烁起来。他现在可是把梅尧当最后一根稻Cao了,没想到人家根本就看不起他,一脚又把他踹回水里。
梅尧冷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偏偏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邵明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把心一横,掉头冲进屋子里收拾东西,几分钟后拖着箱子砸门而出。
二月初,J市的气候还是那么干冷。花Cao树木也没见发什么新芽,惟独松树柏树还长青着。白桂园小路旁的柏树散发麻乎乎的香味儿,黑黢黢的天顶簌簌地往下小米粒儿一样的雪。
邵明的箱子咕噜噜地滑行在石板路上。他跑出来时太匆忙,衣服都忘了换,一件儿单薄的睡衣裹着,冷得直哆嗦,头发上很快就沾满雪粒。
走到小区门口,他站了半天,愣是没勇气出去,掉头往回走,梅尧那张冷淡伤人的脸立马浮现眼前。他竟然傻在路中央不知道怎么办了。一咬牙,干脆蹲到池塘边儿去。
半个小时后,一件薄棉衣披到他身上,头顶上的雪也停了。他抬头一看,梅尧正打着把伞站在他身后。
“回去吧。”
“不!”邵明嘴巴一嘟,扭头盯着水面仿佛要把水面盯穿。
“热了葫芦酥,再不回去就凉了。”
“……你太过分了!”
“还有萝卜糕。”
“你不准再那样说我了!虽然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可是我会难受啊!”
梅尧歪着头笑看他,问:“那你要是再亲我,完了又来说是我给你下咒,我就受着?”
“那不怪你?”
“邵明,我就说一句。你住在我这里,说什么做什么,都随你,但不要把我当你的炮友。”梅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邵明忽然莫名有点心虚,眼珠子四处乱转。“我没有……”
“你的衣服沾了雪,待会儿化了就s-hi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吧。”梅尧伸出手,邵明握住他的手,正要起来,腿一麻,反倒把人连带着一块儿摔地上,身子贴着身子,伞掉进水里,脸和脸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对方的呼吸。
这一瞬间,邵明只觉得自己心跳快极了,却一点都不敢动。正僵持着,一个讨厌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了?”
杨书奇惊讶地看着两人。
*
回去收拾完已经接近十点,杨书奇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彬彬有礼地坐在梅尧对面,跟他说之前蒋颖让他们退出的事。
“他们在这个案子上确实有了突破x_ing进展,加上最近媒体报道变本加厉,上级施压,表示不能接受封建迷信,还特别开会进行了思想教育,她不好再坚持,只好让你们退出了。吃饭的时候,她还特地让我替她跟你们道歉。”
梅尧没说话。蒋颖打电话时的口气非常不友善。他当然不信这样的人会想道歉。
杨书奇大约能猜到梅尧在想什么。他瞄了眼邵明,继续说:“另外,我偷偷打听了下他们新的调查结果,不知道对梅大师有没有用。”他喝了口水,说,“12月1号,沈训宽、谢志豪、居丽、鲁雪峰、陈开、林文星六个人同时回到水利局家属院办理拆迁事宜。六个人因为是童年玩伴,难得相见,所以沈训宽提出要一起喝酒。为了照顾不同层次的消费需求,几个人跑到河边烧烤。到晚上八点过,大家喝多了,陈开不小心掉进水里溺死,林文星当场吓坏了,非说剩下四个是凶手。沈训宽、谢志豪、居丽、鲁雪峰害怕惹上事,就合伙把他也按进水里。本来这件事是没人知道的,却不料正好有对小情侣在附近自拍,把他们杀林文星的过程拍了下来。”
“所以刑警队的朝着这个方向,查上了这两个人的家属。”梅尧说。
“是的。当时这件事发生后,林文星的母亲不接受,到警局闹了好久。现在她已经被送到警察局协助调查了。”
“有证据?”
杨书奇点点头:“有的,但不是特别充分。就是前几天鲁雪峰的命案……”
1月30号傍晚6点41分,外卖员陈喆接到华堂大道67号18-7的卤r_ou_饭单子,打电话像鲁雪峰确认订单后赶往目的地。20分钟后,他到达18-7,敲门后没人来应,他便再次拨打鲁雪峰的电话,没想到二十分钟前还能打通的电话到这时却占线了。陈喆本来打算把东西放在门口离开,却突然听到门上传来“咚咚咚”的捶打声,伴随着“哐当哐当”的拉门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打不开门,十分着急的样子。陈喆吓了一跳,试探着问:“你好?里面、里面有人吗?”
门内突然传来惊恐的呼喊:“……静姐!……不……我……”声音很大,却含糊不清。
陈喆明白事态严重,立刻打电话喊了警察。华堂大道的民警在23分钟后赶到,从外面弄坏门锁,打开门,便见到一个直直跪在地上的男人,头顶有铁钎刺入,脑袋被木木奉c-h-a穿,满地都是血,场面极其恐怖。而房间内的情形和谢志豪家一样,四处扔满杂物,中间被清空,积了一层厚厚的j-i血。房间四角各点着一根白蜡烛,只燃到三分之一。
经过警方检验,这个死者正是鲁雪峰。陈喆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门口想要逃出去,最后却绝望地死在那里。
但这次与上一次谢志豪的案子不同。去年12月,鲁雪峰向妻子提出离婚并开始分居。他妻子怀疑鲁雪峰是有了外遇,就在他家卧室装了针孔摄像头,想要拍下证据,有利于分到更多财产。y-in差阳错地,这个摄像头拍下了案发的部分经过:
18点41分,鲁雪峰点完外卖,在卧室做俯卧撑。他是个相当健壮的男人,肌r_ou_十分有力。做了二十六个之后,他突然停下,偏头看向客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于是走出卧室查看。三十秒后,他慌张地跑回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了木奉球木奉,表情凶悍又恐惧。但这次他出去后便再也没回来。那个由他亲自拿出去的木奉球木奉,最后被折成两段,成为杀害他的凶器。
这段录像的案发过程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但警察却在其中找到了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鲁雪峰返回卧室再出去时,眼里出现一个女人的倒映:中等身材,略微有点胖。
巧合的是,林文星的母亲张静就是中等身材,略微有点胖。
梅尧听完,却问了一句:“鲁雪峰的手机,也碎了吗?”
“梅大师您说到重点了。这次警局并没有找到鲁雪峰的手机。”
第26章
次日,梅尧并没有到警局去细问当时的情形,反而联系到白象街C栋17-4的业主章江。听说梅尧怀疑那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章江仿佛早有预料一样叹了口气,说:“这样,我带你们上去。下午一点,我们在白象街一号大门口见。”
到了下午,杨书奇开他的尚酷,带两人来到白象街,正巧见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和守门大爷聊天,言语间诸多感慨,想是许久没见了。
杨书奇上前同人打完招呼,彼此介绍一番,请老大爷带着铁锤,一伙人一块儿朝楼上走去。
章江本人按年龄算都不到六十,说话做事十分很干脆,惟独眼神略有点神经质。一提到当年的事,他的表情就显得落寞又憔悴,整个人都苍老起来。
“因为这件事,我和老婆离了婚。之后可能是受到惩罚吧,再也没人愿意与我一起过日子了。”看他们疑惑,章江补充道,“唉,这个纵火案,完全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对婚姻不忠,做了不该做的事,才酿成大祸!”他说得极其沉痛,甚至咬牙切齿,“当时我前妻到美国出差,前后整整三个月,我没忍住,就和保姆梁喜静发生了关系。后来,我前妻回来,我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就想把阿静找理由辞了。没想到她不同意,还扬言说,只要我敢辞她,她就把这件事告诉我前妻!我当时迫于无奈,只好隐瞒。可我没想到,阿静竟然这么狠,隔天就烧死了我的女儿!要不是当时几个小朋友在场,我甚至会以为这是场意外!”
“小朋友?”梅尧眼睛一眯,“是你女儿的朋友?”
章江点点头。“是的。他们和阿静都逃出了火场,后来他们一起指认阿静是凶手。”过了这么多年,章江提起这件事,眼睛还含着泪。
杨书奇惊讶地c-h-a嘴问:“你的保姆也叫阿静?那、那几个小朋友,是不是喊她‘静姐’?”
“我和前期一般叫她阿静,我女儿喊她静姐,那几个小朋友大概跟着我女儿喊的吧。”
“未成年的口供如果没有证据支持,就算梁喜静真是凶手,也很难被判罪。”梅尧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转而说,“梁喜静会自杀,难道是因为人言可畏吗?”他抬起头看向章江,“章先生,你一直都知道她还没走?”
此刻一伙人已经来到17-4门口,守门大爷本来举着锤子要把那乞子私自上的锁砸开,听他这么一说,吓得手停在半空,再不敢往下砸。
章江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我知道。”
“你甚至怀疑,她可能不是真凶,因为她死前,你一定指责过她。”梅尧盯着章江,“她从来没承认过烧死你的女儿。所以你心中隐隐觉得亏欠她,就听之任之放她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