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抵达的时候,贵客并不在。先前伺候的佣人说:“小少爷和何先生坐了一会,便去逛展览厅了。”
陆一的眼神移到大厅里摆着的轮椅上。
徐慕思的身体不大好,可以说是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所以经常坐在轮椅上,但实际上,他并不是残疾,只是不爱自己走动罢了。
显然何先生对他来说很重要,为了陪伴何先生,他都肯拖着那两条软绵绵的腿继续走。
管家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他转过头,对陆一说:“鹿思,你拿上衣服,跟着我出去一下,别让少爷着凉了。”
陆一应下来,把叠好的衣服放在手上,拿上伞,跟着管家从大厅走出去。
管家的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尽管陆一某些方面不符合资料,但这些日子以来,陆一的表现还是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都快要忘记,陆一是被他们绑来的人,越是心机深沉,越有可能心怀怨恨,而不是和这城堡里的佣人一样,因为从小接受服侍主人的教育,所以特别地听话顺从。
天上依旧暗沉,院子里下着瓢泼大雨,雷声轰鸣不断,陆一跟在管家后面快步走着,在长长的回廊上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徐慕思,另外一个背对着陆一站着,比徐慕思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着看起来质感非常好的黑色丝绸衬衣,宽松的九分裤,还有高高的木屐,露出一截脚踝,肤色很白,一看就知道是个体面人。
他们两个站着的地方,是花房的前面。
雨下的很大,陆一和管家走过没有封顶的玻璃长廊,从常春藤的绿叶子上滑落下来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撑开的大黑伞上,奏着独属大自然的乐章。
陆一和管家在徐慕思面前站定的时候,徐慕思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慌张和窘迫,还有几分不悦。
但他在何思面前一向是听话乖巧的,很少做那种无理取闹的事情,所以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发火,他只问:“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管家说:“佣人不懂事,让您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下了雨,天气凉,我就想着,给您添件衣服,免得冷了。”
陆一把手里的衣服递给管家,他一改先前在管家面前听话顺从的态度,撑着大黑伞在那里站着。
虽然没说话,但旁人看了他,绝对不会把他和徐家的下人联系到一块。
“英伯也是为了你好,你身体弱,应该多穿一点的。”男人开口说了话,声音听起来来有点耳熟,
对了,这个声音,应该是林淼的,就是醒过来第一天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孩子,不过林淼的个头没有那么高,很显然两个人并非同一个。
徐慕思攀上那个男人的手:“何叔叔,我身体没事的。”
被徐慕思称作何叔叔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到陆一有些惊讶,和陆一短暂地对视之后,他问:“这位是?”
任由谁看到和自己穿着差不多衣服,气质还有几分相似的人的时候,都会有几分惊讶。
而且人和人见面,很多时候讲究的是一个眼缘。虽然两个人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很顺眼。
何思过去的人生当中是没有一见钟情这个词的,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这个词,就看对方很顺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就很舒服,越看越舒服,就好像上辈子认识一样。
但陆一没有和他多对视,就从他的脸上移开了视线,因为在男人转过脸来的时候,小少爷徐慕思也在看他。
徐慕思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用眼神给了陆一警告,示意他守住嘴巴,不要乱说话。
陆一看了眼徐慕思,眼睛一眨不眨地扯着谎:“我是徐先生为慕思找的家教。”
他觉得,何思很有可能说让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关键。如果对方不是和徐慕思同流合污的话,那在对方出去的时候,他可以请求对方带自己一程。
毕竟这个庄园这么大,从他站的地方,到门口,开车可能都需要半个小时。
而且如果是别墅的话,陆家本家大宅就是建在私人土地某座山的山腰上。
自己贸然逃跑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跑出去,可能就被带回来打断腿。
当然了,他也不能完全确认何思就是他的救世主,听和徐慕思的语气,两个人应该是世交关系。
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感情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何思是干什么的,三观到底多正,如果扯出他是被徐慕思绑架来的话,指不定这个人不肯把他带出去。
“家教?”
陆一肯定地说:“是,钢琴家教,暂时居住在徐家。”
钢琴他其实好久都没有弹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东西他捡起来最快,有些曲子,好像已经弹了好多遍一样。
何思看起来对陆一很感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陆一看了徐慕思一眼,对方的手指紧张地攥住了他带过来的黑色衣服,指节发白到近乎半透明,他开口说:“陆一,作为交换,我想我能够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笑起来:“我叫何思,何方的和,思念的思。”
徐慕思努力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何叔叔名字的思和我一样。”
既然陆一都说了自己是家教,管家也不好把人赶走,就看着陆一和这位何先生谈笑风生,特别是讲到某些话题的时候,何先生甚至频频露出赞许的表情。
管家是知道这个鹿邑在艺术上很有天赋,但他不知道,陆一居然懂得这么多,而且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这个时候话却能这么多。
他皱起眉来,感觉事情有点棘手,又在担心,陆一会不会对何先生说出真相。
早知道他就不鬼迷心窍,让陆一出现在客人面前,好在其他人他都已经藏起来了,万一陆一胡说八道,他就……
他跟在几个人后面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陆一说:“何先生,你今天会留在这里吗?”
何思愣了下,他向来是不爱和人交代自己的行踪的,更何况陆一只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但鬼使神差地,他回答说:“不会。”
陆一又说:“我没开车来,若是何先生方便的话,能否载我一程?”
何思答应了:“当然可以。”只是顺便带个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一说:“那就多谢了。”
“只是小事而已。”想到什么,何思又问他:“你做家教的话,这几天会过来吗?”
他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而且徐慕思是个病秧子,身上总是带着浓浓的药味,而且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却很爱撒娇,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后辈。
但这些天他需要和徐慕思的父亲谈生意,应该会经常过来。
更准确的说,他还挺想再次见到这个家教小哥的,但是这才第一次见面,一来就问对方号码的话,是不是显得有点步骤太快,太急促了点。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想起来那个词,但聊了一会天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完蛋了,人男孩子才二十三岁,比他小十岁,老房子着火,烧起来快得很,他感觉火烧屁股了,没法不急。
陆一看了眼徐慕思,然后说:“会。”
既然确定能够离开,他不介意在徐家多叨扰几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病娇收藏家(4)
他们聊天的时候是上午, 中午的时候何思留下来用了餐,同时出现的,还有徐家的男主人,徐慕思的父亲。
餐桌上不谈生意,只谈生活,徐父不知道陆一是哪里来的,但儿子和管家都说是请过来的家教, 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毕竟他的生意非常忙碌,能够给儿子的关注也就非常有限,以前这些事情是徐慕思的母亲在处理, 这些年来交给了管家,请的也都是业内有名的老师,他也放心。
而且陆一的谈吐确实很出色,吃饭的时候谈起来, 小伙子什么都能够接上几句,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很有意思。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 这个是儿子绑架来的收藏品。从徐父谈及徐慕思就变得格外骄傲明亮的眼神来看,陆一觉得,如果没有何思,就算徐父知道了儿子做了什么事情, 也只会跟在后面擦屁股。
这是个十分溺爱儿子的父亲,都不需要交谈贪多,陆一就能够确定这一点,不仅如此, 徐父的道德感也不是特别高,他打从心里认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很多事情可以不择手段。
陆一不知道徐父是从事什么的,但他根本就不指望对方能够好好管儿子。
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准确的说,待在徐家,为虎作伥的这些人,都应该遭到报应。
和他一起来的那一批人,除了他之外,其他几个就真的成了徐慕思的收藏品。
当然不是说他们的眼睛鼻子之类的被割下来,对徐慕思来说,他需要这些人好好的活着,眼睛被挖出来,并不会太美丽,鼻子还有其他器官都是,如果不是失去价值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对让这些人变残疾的。
但就算身体上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他们在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让这些人没有电脑和网络,完全联系不上自己的家人,还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无聊空虚得令人发指。
在徐家,能够提供的书本全部都是些名著,或者是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娱乐项目也少得可怜。
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一天没了手机难受得要死,要死日子过的有意思也就罢了,天天在这种牢笼一般的地方待着,他们人都要长Cao了。
在这里待了大概一个月,就有人的精神接近崩溃。但徐慕思又不管这么多,他只是把这些人当做是收藏品,每天早上起来,看一看收藏品的样子,至于收藏品载体的心理健康,他是不会去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