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希望在原世界复活?”系统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了一丝惊讶。
陆攸迟疑了。不说在丧尸病毒爆发的世界里死而复生,肯定会被当做是感染了病毒,而且回去后还是末日里走投无路的状况,活过来也活不下去。
他在那个世界里,并没什么留恋或需要拯救的家人朋友……除了祁征云。
想起祁征云,陆攸感到心情有点复杂。他早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只是死亡实现的方式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连这方式,回头再想,也挺符合祁征云的一贯作风……
他死时没有遭受痛苦,现在还被系统重新弄“活”了。这让他始终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提不起愤怒或仇恨,不知该遗忘还是怀念,只感到了无尽的茫然。
不知道他死后,那家伙又怎么样了……
“可以把原世界的其他人也带出来吗?”陆攸低声问,“就是,类似我这样,到另一个世界?”
“任务以外的穿越和生存时间需要消耗积分。穿越的收费会根据目标世界不同而有所差别,生存时间是20积分兑换一年,你付得起就可以申请。”系统说,“不过,有件事需要提醒你:只有在当前世界的本体死亡后,才能开启穿越,原世界和任务世界都是如此。”
还是逃不过一次死亡啊……
这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扯平?
虽然系统说起话来一直透着“真不想工作”的厌倦意味,它进行解答的态度倒是还算友善耐心。陆攸觉得这应该算是“新手教程”的一部分,想到系统说过“穿越次数无上限”,却没说能否退出,“那我要是做过几次任务后不想再继续,允许停下吗?”
“只要不在任务中,并且积分不为负,宿主随时都可以选择彻底死亡、魂归虚无。”
陆攸:“……那在任务中呢?”
“任务一旦开始,不完成则不能退出。宿主因死亡或超时等原因导致任务失败后,将强制立即读档重来,并扣除100积分——次数没有上限,积分没有下限哦。”系统的尾音上挑了一下,再度开口时突然变得有些y-in森森的,“至于积分变成负数的结果……宿主现在只要知道,那会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就行了。”
“那么,”它接着问,“这位宿主,请问你想要舍弃选民的身份,现在就去死吗?”
陆攸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笑。
“这就去死?怎么会,我还没活够呢。”他低声说,伸了个懒腰,仰头朝上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角色扮演么?体验不同的人生,听起来是挺好玩的……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系统先生。”
系统似乎叹了口气。“也请多多指教了,宿主阁下。”它说,“现在为宿主进行正式的身份录入,可能会有一点疼,请宿主稍作忍耐。”
陆攸还没来得及答应,他眼前就“啪”地一下子全黑了。光再次出现时,他又躺在了地上,并且再次感觉到了那些缠绕周身的锁链。其实并不痛,只是让他暂时无法动弹。
他干脆就这么安静地躺着,怔怔地看着系统空间上方的黑暗。这里也太冷清、太单一了……积分听起来很重要,不能随便用,但以后积累得多了,应该能给这里换些装饰吧?
陆攸眼前浮现出了刷成星空的卧室天花板,原木色的家具和米白床单;厨房几个月前才新换的大理石流理台,祁征云用来做披萨和面包的红色烤箱,祁征云每天拖一遍的光洁地板,祁征云贴在冰箱门上的画着笑脸的便利贴,祁征云c-h-a进玻璃花瓶里的玫瑰花……他的喉咙突然堵住了,像是有个硬块咽不下去那样哽咽了一下,抬起手遮住眼睛,手背上很快感觉到了些许温热的s-hi意。
其实玫瑰也能吃啊,花瓶里的水也可以喝,别的生路也总能找到的,还不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对不对?陆攸连台词都已经想好了,要把花拿在手里说“来吧,吃了我们的爱情结晶!”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祁征云就把他杀了。
末世来了,遍地丧尸,他没有死于啃咬或病毒,什么苦难都没遭受,干脆利落地直接死在了男朋友的手上。
以前,因为祁征云管得太多太细、粘他粘得太紧,陆攸也经常觉得他又烦又讨厌。朋友以前还提醒过他很多次,让他小心祁征云那个控制狂,说不定只是拿他当做所有物,剥夺他的独处时间、限制他的社会交往,想要陆攸变成笼子里的私人宠物……
后来这个朋友怎么样了呢?
好像是因为三观不和之类的原因,渐渐地就没有交往了。祁征云缓慢侵占了陆攸身边的全部,真的和朋友所说的一样。
末世降临之后,祁征云无法再维持他的控制,所以祁征云干脆杀了他。
最好是这样。陆攸想,他的思维好像变得很慢、很艰难。他不愿意去设想杀死他之后、独自待在末日中的祁征云的结局。他突然希望,最好祁征云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控制狂,偏执狂,神经病。最好他曾经感受过、为之辩护过、固执坚持着的爱情,全部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而不要是……因为爱……
耳边传来了系统没有感情的声音。
“宿主已确认进行任务。投放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第2章 颈间红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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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归零,地面上的圆形白光突然变成了虚无。陆攸脚下一空,直接掉了下去。
并没有骤然的失重感,只像一个原本就浸在水中的人正在缓缓下沉。投放通道是一道视觉上垂直向下的白色光柱,一旦进入其中,上下都再看不到尽头。
陆攸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并不能靠“游动”来改变位置,最多做到原地转身。他环顾了一圈,没看见身边有飘着什么同样实质的东西,只得出声呼唤:“系统?”
“我在。”系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这次听起来声源是在光柱外面,“我绑定在你的灵魂上,是没有实体的,否则交流时如果宿主不自觉地改变目光落点,可能会引起别人怀疑。”
“谜之音让人很没安全感啊。”陆攸嘟囔道,接着在心里集中注意想:这样也能接受到吧?
“可以收到。”系统说,“这样才是正确的方式。宿主请尽快适应用心声与我交流,我会接受带有明确目标指向的想法,以及在特殊情况时采取紧急措施,除此以外,不会随意窥探你的思维。”
陆攸决定信任系统的“人品”,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它应该不屑于说谎。没完没了的匀速下落有点无聊,他伸手捞了把组成通道的“光”,发现光线中还有微微发亮的浓稠雾气,“这个投放过程要持续多久?”
“真正的穿越世界只需要一瞬间。”系统的声音有点飘忽,好像正在远近浮动,“通道是为了降低宿主灵魂对异世界的排斥反应……直接投放可能导致灵魂破碎,经过通道的过渡后,就只会有短时间的低烧、麻木、平衡错乱或五感失调了。”
“‘只会有’?”陆攸震惊了,“我每次穿越到任务副本里还得先生一场病?”
“世界内的长途旅行还会有晕车晕机水土不服呢,”系统说,“穿越有点后遗症怎么了?”
陆攸无话可说,开始担心以他一直以来起伏不定的运气,这次投放后会让他遇上哪种情况。不知系统在干什么,一阵好像敲老式键盘的“咔哒咔哒”声过后,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平板,失去了一直以来人x_ing化的感觉:“任务资料传输完毕,请宿主准备接收。”
之前的开始投放,还有现在传输资料,系统做事都有个特点:会提前提醒,但提醒并没有用处。陆攸听完了那句话,思维才走到一半,眼前又是一黑。
陆攸好像做了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梦。在梦里,他和一个男人恋爱了,然而这段感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看清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后,他选择离开,此后五年持续不断地受到纠缠。后来,那个男人新任情人的爱慕者找到他家里,用一把美工刀割开他的喉咙,为那个人扫清了“障碍”。
在梦里,陆攸感觉不到疼痛,却感到了气管被割断、每次呼吸的空气都会从裂缝中漏尽的窒息。他倒在地上,身体微弱地抽搐,从大动脉破口处大量涌出的鲜血带走了他的体温。一双暗含着挣扎和疯狂的眼睛从上方冷冷地俯视着他,他心中却涌起了近乎同情的讥嘲。
不过是一个,□□控而不知的可怜人……
他眼前闪过了那个男人的脸,还有曾见过一次的那个情人的脸。那个情人和他眼睛的轮廓很像,面孔却更年轻,也更美。笑起来透出一种天真的妩媚。
我希望你们两个人,永远纠缠在一起……彼此仇恨,彼此折磨,不得好死……
陆攸睁开了眼睛,所有不属于他的情感如退潮般席卷而去。
他此刻正用一个蜷缩的姿势侧躺在床上,侧脸压着抱抱熊柔软的肚子。房间里有股好闻的青Cao味道,温度偏低,陆攸下意识地随手往枕头边摸了一下,拿到遥控器把空调关掉了,动作自然得就好像真的是在自己房间里一样。他还是觉得冷,呼吸间却都是滚烫的气流。
身体似乎在发烧……这是系统所说的“后遗症”吗?
陆攸忍着头痛和身体的酸软,慢慢地爬了起来。看来“他”没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脑还没有进入休眠,屏幕上网页显示的是外卖网站提示付款成功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