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苍白俊美的脸在清晨的阳光中扭曲,眼睛因痛苦和狂怒而变成了血红色, 它尖利地咆哮着,朝着圣殿骑士们的方向猛扑过去, 却在半途中毫无预兆地扭转了方向, 再次试图从侧面逃遁。
安托伸手摸向放着特质银箭的地方,却只摸到空无一物的箭槽内部。他神情不变, 随手将已经没有用处的复合弩丢到身边同伴怀里, 转而从腰侧拔出了两柄镀银的猎刀。刀身上刻有圣纹, 事先用未经稀释的高纯圣水浸过,对吸血鬼来说宛如最强效的剧毒。在同伴来得及出声之前,安托踏在地上的双腿骤然发力,身形化为一道虚影,以可怕的爆发速度猛冲了出去。
他在奔跑的过程中投掷出一柄猎刀,准确地钉穿了吸血鬼一侧蝠翼的根部。吸血鬼的飞行轨迹因此往下猛地一坠,等它再匆忙想要重新飞起来时,独自离队行动的圣殿骑士已经接近到了它的下方。
安托抬起手,半空中浮现出圣咒文组成的锁链,迅速缠上吸血鬼的小腿。吸血鬼像一只到处冒烟、布满破洞的大风筝,摇晃着勉强又飞出一小段,随即被怪力硬生生地拖下了地面。圣殿骑士的猎刀带起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它仅存的蝠翼,安托避开吸血鬼翻身咬来的獠牙,反手让刀锋斜切过那个还钉着银箭的胸口,同时借力跃起,一脚踹中它的腹部,将还想反击的吸血鬼重重地踩到了地上。
莱斯利抱着安托的复合弩赶到他身边时,安托已经切下了吸血鬼的头颅。那颗脑袋在他手里还不安分地嘶吼着,布满獠牙的嘴巴不断咬合,安托不动声色地打开圣水瓶,将带着细碎微光的液体倒进了那张不肯乖乖安静的嘴巴里。嘶吼和咒骂立刻变成了含糊的咕噜声,头颅内部盛放的血r_ou_开始溃烂融化。安托将这变得无比恶心的东西丢回到无头尸体的颈边,接着把瓶里剩下的圣水都倒了上去。
“每次你一出场,其他人就会变得好像凑数的。”莱斯利嘟囔道,在吸血鬼变成一堆s-hi漉漉的灰烬后,帮忙捡出了唯独没有消融的两颗獠牙。安托拿回自己的武器,在莱斯利肩上拍了拍作为感谢。“我只是喜欢速战速决。”他说。
说得好像喜欢就能做到似的。莱斯利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落向这边,扭头看到人群中几个面色y-in沉的家伙,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爽快。
安托十一岁刷新了通过圣殿骑士考核的最低年龄,将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一保持就是八年,不到二十岁便成为了下任骑士长候选中最众望所归的一个,待在这样的怪物身边,莱斯利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自我怀疑的压力,只有在看到别人更加不甘的臭脸时才能得到缓解。他故意慢吞吞地把獠牙放进腰包,却发现安托将复合弩折叠起来收好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而是往大部队的反方向走去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圣殿?”他疑惑地问。安托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不停。莱斯利对于好友在任务以外的不合群表现早已习惯,对此也不多说什么,只在他背后随口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见你用刀了。刚才突然冲出去,真是吓人一跳啊。”
安托没应声,径自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战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细微地皱起眉,抬手试探x_ing地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掌心感到的是平缓、稳重的心跳,毫无异常。那让他不自觉服从、过后又陡然警觉的情绪,已经悄无痕迹地消散了。
就在刚才,当那个陌生的低阶吸血鬼逃出藏身角落、出现在视野中时……从前在生死关头时都没能体会到的“血液沸腾”的感觉,此生第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体温上升。心跳加快。瞳孔扩散。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热了起来,心中陡然涌起了一阵狂喜,仿佛有个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尖叫道:“——那是属于你的猎物!”
安托当时几乎没有思考,就听从那像要将他的灵魂拉扯出身体的渴望,改变了箭矢指向的方向。虽然扣下扳机后他迅速地恢复了清醒,但一支珍贵的特制银箭、还有转瞬即逝的攻击机会,都已经浪费在了那只普通人捡起块砖头都能杀死的孱弱猎物身上。不仅如此,这个小c-h-a曲还打乱了他配合其他人攻击的节奏,以至于他最后居然用光了银箭,不得不自己抽刀上阵。
没人看出他这是失误了,因为他确实有时候心血来潮就会这样“速战速决”。但安托知道,他那时候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怀疑那是某只吸血鬼的能力,像是致幻、共情,或者某种费洛蒙之类的……目的就是让他发挥失常。但今天被猎杀的吸血鬼的能力是“热情”,它用来在自己的客人中制造情.欲狂欢,显然与安托所感受到的那种破坏x_ing的猎杀欲并不相同。
在今天以前,安托对他遇到的所有吸血鬼的能力都完全免疫,这被圣殿宣传为是他意志坚定,虽然安托本人觉得更可能是他脑子里天生比别人缺了点什么。
他是由于不明原因突然被修复了?还是单纯出现了一个例外?
被银箭s_h_è 中的那只低阶吸血鬼大概只是一个被用来吸引注意、转移攻势的倒霉靶子,不过……
安托随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成衣店,再出来时,他身上那套显眼的圣殿骑士制服已经被宽松的斗篷遮住,因为有时会用□□攻击吸血鬼而戴在脸上的护目镜也摘下了。
即使去掉了所有特征x_ing的衣饰,走在路边的安托依旧会是目光集中的对象——不久前刚到十九岁的青年,好像混血儿的英俊面孔轮廓尚带着些许青涩,但已经有了挺拔高大的身材和宽阔的肩膀,以及在无数次猎杀中锻炼出来的侵略x_ing的冷厉气息。他对那些关注的目光恍若未觉,走出一段距离后侧身拐进旁边的小路,戴上了斗篷连带的兜帽。
查看过那支银箭上追踪装置所在的位置后,安托像是不出意料,微挑了下眉。随即他轻盈无声地翻上旁边墙壁,一路踩过低矮的店铺和民宅屋顶,沿直线朝目的地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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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箭穿透了陆攸的侧腹。箭头从前方钻出,箭尾则还卡在后面,构造精致的两端露在体外,仿佛某种粗暴血腥的装饰品。特殊的构造使得伤口没有被撕裂扩大,这支箭宛如一颗拧入螺纹的钉子,与血r_ou_死死地咬合在一起。
陆攸感到箭杆上仿佛伸展出了无数细长的尖刺,缓缓地向着四周刺入,逐渐转动……他被看起来身形纤细的吸血鬼少女单手托起,在曲折幽暗的小巷中飞奔,视野旋转晃动间,少女娇媚的侧脸逐渐与投放目标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合了。
阿黛尔……陆攸想。他无法出声,剧痛中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和挣扎被吸血鬼非人的力道强行制住,只能将颤抖的手指轻轻碰在女孩儿瘦削的肩膀上,接着得到了一个安慰x_ing的抚摸回应。
对于这个童年时曾一起玩耍的女孩子,投放目标的记忆中只有她的父母为“车祸过世”的小女儿哭泣、最终过度悲伤而搬了家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被吸血鬼咬了,而多年后又那么碰巧地是同一只吸血鬼咬了他。昨天晚上投放目标被“尊长”带回来时,照顾他度过初拥排斥的就是阿黛尔。可惜投放目标整个晚上都没有醒来,醒来后随即就死去了。在他真实的经历中,他们最终没能得到相认的机会。
阿黛尔之前应该是那位“尊长”的宠儿,受过不少照顾,此刻在到处刻着圣纹的地方虽然脚步踉跄,狂奔和转弯的速度却一点没减,还能注意着尽量不要碰到他的伤口。陆攸一路上因为疼痛陷入了几次短暂的昏迷,在被切割得断断续续的清醒中,感觉到体内血液的力量正逐渐消退,圣纹带来的压迫却也在不断地减小,直到完全消失。
阿黛尔带着陆攸,从一扇污迹斑斑的窗户钻进屋内,黑暗像冰水一样浸过清晨阳光晒热的身体,缓解了痛苦的煎熬。窗户旁边放着一张矮床,阿黛尔踢开陈旧发黄的床单,将陆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只有几根稀疏铁条的床架上,让那支银箭的尾端穿过铁条间的缝隙。
“这个地方的东西上都没有圣纹,感觉好一点了吧?”她低声说,拉上窗帘,打开了房间里距离床边最远的一盏小灯。昏暗的光线聊胜于无,阿黛尔凑近去观察那支银箭,伸手轻轻一碰,被烫痛得“嘶”一声抽回,“这起码是对侯爵级的……圣殿骑士什么时候对新生儿这么凶狠了?”
陆攸紧紧攥着床架的铁条,不太平稳的床架随着他身体的颤抖细微作响。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他的嘴角淌下来,阿黛尔凑过去,将那道痕迹舔掉了。她品味着舌尖上甜美的味道,充满同情地看了陆攸一眼,拉响了床头边的铃绳,不到半分钟,有个胡子拉渣、头发蓬乱的男人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个锈迹斑斑的医疗箱,看起来很引人怀疑。走到床边,他一眼看到戳在外面的箭头样式,完全没有要尝试的意思,直接就说:“这个我处理不了。”
“不能把周围切开后取出来吗?”阿黛尔说,“大叔,我以前见你这么做过的。”
“那些是普通的圣纹箭,怎么可以和这种比。”男人看起来年约三十,被她叫做“大叔”也不生气,随手按了一下箭头,那种细刺搅动的痛感骤然鲜明了好几倍,整张床都被陆攸拽得一晃,“看到没有?”医生对阿黛尔说,“箭身的结构是多段的,非常复杂,可以卡死在猎物的身体里,只有打造和使用它的人才知道要怎么取出来。如果连着周围的血r_ou_一起挖掉,它会在伤口里面爆炸。”他看着陆攸,像是在看一只被陷阱拦腰咬住、注定要死掉的小动物,“你可以试着慢慢磨掉上面的圣纹,腐蚀掉箭杆,剩下的碎渣我就能帮你挖出来了。唔,不对……”他凑近看了一眼,“收回刚才的建议。你没救了,这支箭是纯银的。”
附带了“坚固”和“净化”的圣纹效果,停留在体内造成持续伤害,材质还是唯一不受侵蚀的纯银,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高规格待遇的医生对此啧啧称奇,相当感兴趣:“居然对新生儿用这样的大手笔……你惹到哪个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