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成为人鱼后,双腿变成了尾巴,只是让他行动时有些不习惯,现在就好像他之前几十年间, 以四肢俱全的人类身躯活动的全部经验都被颠覆了。
随着那只手的指尖在另一个位置短暂地滑过,陆攸的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
有人站在他面前。
男x_ing……衣着是暗红的薄毛衣和黑色长裤,身材不错。没有强壮得夸张, 但绝对属于脱衣有r_ou_的类型。
陆攸一眼看去,只得到了这一点信息, 他的视角比较低, 能看到的只有大腿到腰腹的那一段身躯——好像他是坐着的,而且和这个人贴得很近。他试着想自己动一动, 转头或者向后退开, 但这尝试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与此同时, 陆攸的目光从这个人身侧越过,看清了现在自身所处的环境:不是什么恐怖的解剖实验室,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兼卧室而已。除了衣柜、书架和单人床,房间角落里还摆着一台陆攸没见过的设备,大概一人多高,样子像只圆滚滚的茧,外层用类似遮光玻璃的暗色材质构成,隐约能看到内部的空间。
移动椅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个人调整好位置,在陆攸面前坐下了。他的面孔进入了陆攸的视线之中,带着略显冷峻的表情,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这张轮廓分明、英俊硬朗的脸,陆攸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我们又遇见了……他在心里无声地说,甚至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反而像是期待着的不确定事件终于成真,心头压力一轻,连带减轻了接连遭遇异常状况的不安。
男人坐下后,视线和陆攸对上过一次,表情却没出现变化,很快视线就移开了。他的手伸向侧面陆攸视线之外的地方,拿来了一个装着清水的玻璃杯,送到唇边喝过一口后又放了回去。陆攸之前感到过的碰撞声和细微震动重复了一次,原来那是杯子被放到桌上的动静。
他现在……是在桌子上?
视线的相对高度不到四十厘米,与桌面相接触的地方温度略高……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代表什么,等男人将双手放到他身上、开始敲打,同时陆攸很奇妙地感觉到了某种应该称为“数据”的东西流进了身体的时候,他就完全可以确定现在的状况了。
好消息是,他已经从全息游戏里的人鱼NPC身上离开,回到了现实世界。资料传输也完成了,他预感到只要离开这个人远一点、脱离出剧情状态,应该就能和系统重新取得联系。之所以会延迟这段时间,大概是系统的运行规则不承认游戏世界的真实x_ing,等他来到现实,才算是真正完成了投放。
坏消息是,他依旧没有回到身体里去。他灵魂的依附对象,从一个偶尔还能主动控制的AI,变成了一台完全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笔记本电脑……
待遇更差了……
陆攸辛苦忍耐了二十分钟,总算对“电子幽灵”这个新身份适应了一点,学会了把自己“蜷缩”起来,就像收回了原本遍布在整台电脑中的感受神经。除了还在接收等同于视觉信息的摄像头画面、还在体验着仿佛奔流的血液般在程序中迅速交互的数据,那些例如敲键盘、c-h-a耳机、擦屏幕的动作,他终于不用再感受到了……
陆攸透过摄像头,注视着正在用电脑工作的男人。接受现实之后,不可否认这种悲催的体验其实也能算是新奇有趣。陆攸有些好奇男人在做什么,但他只能接收外部输入的信息,其中很多数据还无法理解;直观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以他受到限制的视角又没办法看到。
一道格外清晰的数据流经过身边,陆攸试着“抓住”它,想要解读出其中的内容,结果cao作过于生疏,不小心捏坏了一点,还改变了它的流向。这道错误的数据流到处横冲直撞,引发雪崩式连锁反应,反应在外部界面上,就是疯狂跳出的许多弹窗警报。男人皱着眉头cao作一番,没能抢救成功,最终选择了能够应对一切突发程序故障的万能解法——重启试试。
陆攸作死了一回,电脑关机后数据断流,他的意识也跟着停顿了几秒,再次恢复时,眼前就不再是坐在电脑前的男人了,变成了雪白的天花板。他从吊灯的样式判断出自己没有离开之前的房间,努力感受一番后,确定“身体”底下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应该是枕头。
嗯……他从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移到了放在床上的手机里……
看来附身的对象不是某个具体指定的物件,只需要是电子产品,或者一段结构完整、数据量足够的程序,比如游戏AI,还有电脑和手机的cao作系统,都可以作为他灵魂的载体。
至于要是真的存在程序生物,它们能不能通过只是由塑料和金属构成、没装任何传感器的外壳,感觉到按下键盘的手指,和垫在底下的柔软织物……半途误入这一领域的陆攸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猜测,这应该已经涉及到了灵魂的范畴。
刚才附在电脑上,陆攸还能盯着这个世界的“祁征云”来打发时间,现在换到了手机里,被仰面放在枕头上,从前置摄像头只能看见天花板,从后置摄像头只能看到一片黑……他只好一边放空眼神——假如他现在还算是有眼神的话——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边继续进行思考,试图为目前的状况寻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转移之后还在这个房间里……是单纯的就近原则,还是系统搞了什么鬼,让他与那个人绑定了呢……或者是因为手机和电脑共用着无线网络,他的转移是以网络作为媒介的?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游戏的呢。陆攸想起了刚才看到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茧型的设备,因为在小说里看过不少这种设定,他觉得那估计就是一台睡眠式的神经接入游戏舱了。也许他是因为某种原因,从游戏“下线”,然后通过游戏舱转移到了电脑上?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陆攸又想到了Monster,那个在没摘下面具时确实给过他某种熟悉感的玩家。Monster接近过他,可能因此建立了一些联系,如果Monster在完成副本探路后不久下线了,连带着他也跟着离开了游戏……
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完全是陆攸硬扯上的关系,不过听起来好像还挺符合逻辑。更重要的是,既然被丢进游戏不是因为系统故障,而是这个副本本来就这样,那么,陆攸才不相信以系统的德x_ing,会安排和任务毫无关联的人进副本和他接触——难不成要让创世神看注水剧情吗?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陆攸决定先试着做一件事情:感应到这个房间里的无线网络,然后看有没有办法主动转移回到电脑里去。
这是个严肃的实验,才不是因为他看不见人觉得无聊了……
前一个步骤进行得比陆攸想象中顺利得多。因为网络信号也是数据输入,只是不像键盘鼠标那样直观罢了。对于一台正处于待机状态、没有其他输入的手机来说,在数据流中分辨出网络信号还是挺简单的事情。
陆攸顺着信号的来源,尝试着将之前“蜷缩”起来躲避接触的举动倒过来做,把像是神经或者触须的感知向外扩展……五六次失败过后,他开始能模模糊糊地感应到空气中那张信号交织而成的无形的网络,以及被连接在网络中的几台电子设备了。
电脑、手机和游戏舱确实都在其中,这也是毫无意外的事情。
主动转移的尝试则显得不太成功。陆攸用尽全力地想把自己从手机里“拽”出来,顺着网络信号“爬”过去,感觉自己像一只正努力伸长身体、试图够到一片离得太远的树叶的蜗牛……他努力了半个多钟头,唯一的收获是发现他的这些行动会像消耗体力一样消耗设备的电量——手机原本电池电量满格,乖乖地在待机,硬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他折腾出了低电量警报。
“滴滴”两声,让房间里一直持续的敲击键盘声停下了。十几秒钟后,随着脚步声靠近,陆攸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天花板和吊灯以外的东西:一只手伸向他,将他从枕头上拿了起来。
短时间内大量消耗的电量也带来了热量,倒是让人类的皮肤相较而言显得凉了。男人手掌宽大,陆攸被他握在手里,有些别扭的同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浑身像要烧起来的热度。这手机不会被他弄得要爆炸了吧……陆攸心里刚冒出这样的担心,拿着手机为了查看情况的人就理所当然地做出了两个举动:按亮屏幕,然后指尖压在屏幕上……绘制图案解锁。
……等陆攸回过神,他已经成功实现了刚刚怎么都完成不了的尝试:主动从手机转移回到了电脑上。被捏住外壳,和在灵敏的触摸屏按下去滑动,这两种感受的程度完全无法比拟,况且,他刚才还处于感知全面打开的状态……
作为一台电脑,炸毛这个举动的难度有点高,陆攸崩溃中又搞出了两个弹窗,气急败坏然而又徒劳地瞪着正背对他站在床边的男人:连全息游戏都有了,AI也都智能了,能不能别用这么传统的解锁方式了?拿起来照一下脸不是更方便吗——
摆脱掉寄居者的手机随即示威似地又响了两声——其实是有消息进来的提示音。过了几秒,陆攸听到了手机里传出的语音消息。
“林珩,别忘了今天的聚餐。”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声说,“下午五点半,地址就是我之前发你的那个。”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
“真的真的别爽约啊!”还是刚才那个声音,“人家妹子就是想请你吃个饭,你别有压力……我是说不要给别人太大压力。有感觉就发展发展嘛,没感觉也让她还个人情,谢谢你上次让出来的演唱会票。那是我女朋友的好朋友,就当帮哥们一个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