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次是不小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原醇玉嚷嚷着,用手护住头缩着脖子躲闪,往哪里躲不好,偏偏往燕容身后躲,待朱吟泊无奈地收了手,便忽的扑到燕容背上,夸张地在燕容头顶挥舞两手,“你们知道吗,隔壁峰的弟子有那——么多呀!”
“那有什么奇怪的,隔壁峰的元英长老可是我们宗最厉害的长老。”朱吟泊道。
“可是,我们云尾峰只有这么一点点人。”原醇玉说着比了比指缝,还打了个比喻,“还不如他们一个指头呢。”
朱吟泊便也道:“说起来,我们峰好像就是整个宗弟子最少的。”
“啊?怎么这样!”
原醇玉在燕容背上嚷,嚷得燕容耳朵痒。燕容把他推下去,按着扭得像个蚯蚓的原醇玉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c-h-a话的兴致。
“因为师父收不到徒嘛。”燕容说。
燕容说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怎样的话,只是发觉,看着他们打闹笑得一派慈祥的师父,一瞬间忽然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
而被燕容压在身下的原醇玉,这时候偏生还顺着燕容的话,一派天真道:“所以我们人少,都是师父没用咯。”
“呃……”
朱吟泊给他俩打眼色,打得眼角抽筋。
“咳咳。”朴山长老喉咙里挤出两声轻咳,“胡说什么臭小子,师父不随便收徒的。”
“真的?”原醇玉望着朴山长老,眼睛张得可大。
“那是,咱们云尾峰,可不是想进就进。你们看元英他收那么多徒弟,都不一定记得住几个名字。”朴山恬着脸,一本正经道,“你们哪,与别的孩子不同,和咱们云尾峰有注定的缘分。”
那事到底只是朴山脸皮薄,为了挂住面子随口一扯,随后便抛诸脑后。
几个弟子内心雀跃许久,后来也明白了朴山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事实,便心照不宣,无人再提此事。
燕容却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记住便没忘记过,总觉得峰内的比峰外的特殊些,郑重些,不随便些,甚至带了些命运的意味。
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却是朴山一个大男人亲手做成。破了洞,便自己一针一线缝补,即使补丁一块又一块的打,袖口的线东扭西歪,也不觉得就比起其他长老都弟子差人一等。
燕容闭关三年,云尾峰长脸了。
朴山长老广收弟子。
峰内弟子一律穿上崭新气派的衣裳。
气派的,自然不止衣裳。
楼阁修起来。
原来的破屋该换换。
燕容一路走过去,差些以为自己连回自己房间也迷了路。直到在一群新房间瞄见一角默默墩着的小破屋,才长出一口气,觉着双脚终于踏在了正确的方位。
是自己房间。
燕容推开门,听见贴着手面的老家伙熟悉的吱呀作响。
三年不见,里边,应当落了许多灰吧。燕容心想。
却在踏进一瞬,一眼看见床上的人。
余光所见,房间干净得不像搁置了三年。
二者联系起来……
燕容轻叹一声:“原醇玉,自己的窝不理,你又占着我的房间。”
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衣服上。
新道服。
却不好好爱惜,新衣上,破了个洞。
☆、第二章
“哎呀,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破烂货用惯了,穿不惯金贵的衣服。”原醇玉哈欠连天从床上翻身起来。
燕容的手指微凉,贴上原醇玉脸侧:“怎么没什么精神?”
“在外边跑一天了。”原醇玉戏谑道,“用时这么长,迷路了吧?”
“没有。只是稍微有点不认得了。”燕容道。
原醇玉便感叹:“确实,这里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又摸摸下巴,把燕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勾住燕容的脖颈,忽的凑近去,直直地看着,“真是,三年不见,只有燕容你……一点都没变呢。”
手顺着发丝滑上,拍拍燕容头顶,嘴角露出笑意。
“竟然说那样的话,让师父当众难堪。”
“我……”燕容轻轻一咳,“你都知道了?”
“何止,我还知道你对师兄说不见我,怎么,莫非燕容你怕我?还是说你依然——对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燕容自然矢口否认:“没有,已然忘得差不多了。我是想反正总会见到的,不必急于一时。”
也就是,种种情绪还残留着。而前因后果,则都已忘尽。
原醇玉忽的敛了笑意:“也是,以你的记x_ing,还记得我姓甚名谁就感天动地了。”
却因背过了身去,并未被燕容注意到面上的神色。
“没这么夸张吧?”燕容道。
“当然有。”原醇玉转身,挫着双臂朝燕容狰狞着脸,“你难道不知道你记x_ing多差吗?当年把我弄丢在林中一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吗?我可是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燕容被原醇玉挤眉弄眼的逗笑了。
“太夸张了。”
燕容拜入师门两年,终于有了归属感,于是带新弟子熟悉环境,把自己和新弟子弄丢在林中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新弟子,便是刚入门的原醇玉。
已是十分久远的事了。那时燕容年纪尚小,记忆糊成一片,印象最清晰的,是原醇玉因惊吓而扭成一团的五官。
如今燕容自认已不会再在门派内走失。至于早已突破峰内跑遍全门派的原醇玉,还会怕区区一片峰内的林子,燕容是绝不相信的。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猜。”
“要说便说,不说便算了。”
“你!……欸,早就跟着了。你和大师兄聊的旁若无人,自然注意不到我。到你见完师父说要回房,我便先回了。本想装作不记得你的,没想到师父竟真的不记得……咳,所以我呢,反倒于心不忍了。”
“装作不记得?”燕容顿住,朝原醇玉笑——皮笑r_ou_不笑,喃喃道,“新玩法,不错,确实吓人。”
“喂喂燕容,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我这不是还没实行吗!”
“什么生气,你想多了,我记x_ing不好忘了你的事,你也反过来忘了我,不是很公平吗。反正,记不住别人的事,活该被忘记。”
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从小便容易被忘在一边,记不住别人的脸和名字,也难以被他人记住,与故人相逢基本认不出来彼此,之类的,燕容很习惯。
原醇玉却惊道:“果然生气了!好嘛我知错了,没想到你这么在乎。”
“没有。”
“还说没有,就是口是心非,不然怎么对师父说了那些话。”
原醇玉似乎很得意,眉毛都翘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就能得意起来呢,燕容不得其解。
燕容道:“那些话,又不是为我自己说的。”
燕容说罢,原醇玉便得意不起来了。
为谁而说,不用燕容告诉他,原醇玉也知道。
不多久,朱吟泊便亲自拿了套新衣服过来。
燕容当场换了。
一直穿着旧衣服反而不觉得有什么憋屈,把新衣一套,才觉出差距。用原醇玉的话来说,便是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了。
原醇玉讲话夸张成x_ing,燕容难得赞同一回。
自从穿上新衣,燕容的抗拒之心便彻底瓦解,对旧道服的留恋万分瞬间转为嫌弃万分。
而原醇玉衣服上的破洞则被燕容暗中嘲讽数次,以致柜中尘封许久的针线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柜是燕容的柜,针线是燕容的针线——
燕容本想把占着他窝的原醇玉赶出去,没能成功。
原醇玉拿自己仅有的一块地盘换了燕容房间使用权。
在燕容闭关前,偌大的云尾峰稀稀拉拉几个弟子,各自占山为王,在云尾峰里划拉自己的地盘,旁人不得踏入。
然而一群新弟子涌进来,云尾峰各地都被朴山长老用来建新的房舍,以及供弟子修炼。
朱吟泊听师父的。燕容闭关不出。原醇玉丢了大片江山,抱着最后一块地盘不放,在里边守了三天三夜,踏入者通通竖着进横着出。朴山没法,只有随他。
那地方燕容也知道,离他闭关的地方很近。
燕容过去的时候,穿着新衣四处打量,过往的人没几个知道他,都将燕容当做新入门的弟子。
燕容也不恼,反倒觉着有趣,作出一副规规矩矩懵懵懂懂的样子朝那些以老弟子自居喊他师弟的不知情者道师兄师姐,看看那些入门未满三年的“师兄师姐”作何反应。
便有人向他讲起三年来云尾峰的英雄事迹,说这朴山长老如何如何足智多谋法力无边,那门中二侠朱大师兄与原师兄如何如何英勇过人倜傥风流,护着苍生百姓使魔道小人不敢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