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只是你想清楚了。”
“这小门派好不容易成长起来, 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可是根基依然不稳,若是这时候遭遇打击,恐怕前功尽弃。我听说你闭关了三年,那三年发生的事,你可曾向人了解过”
“况且,你这么做, 真的就是救你道友么?心志动摇,便生出心魔,放任他如此只是徒增痛苦。有些事情, 还是忘记的舒坦。这重生台,便是给人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
……
他这辈子总是忘事。
可他记得,原醇玉起早贪黑练习法术,短短几月从一个只会些杂耍的小不点变得令他感到难以招架。
他记得原醇玉在各峰之间奔来跑去, 跟在各峰的优秀弟子身后揣摩学习,又讨好各个长老只为求得一句点拨。
他记得原醇玉与人切磋总是鼻青脸肿的回来,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渐渐的身上的伤越来越少, 比试中排名节节攀升。
便是这样看在眼里,他记得自己不起波澜的修炼,第一次有了冲动。
原醇玉看不惯他总忘事,说忘记, 是因为从未将什么放在心上。
原醇玉什么都能记得,燕容不知他如何将这么多事放在心里。
若是全都抹去,想必心里会空出一大片罢。
“我并非想毁去重生台。”渡尘仙君架云载燕容回云尾峰,燕容坐在云上,如是说道,“只是这事非c-h-a手不可,还望仙君莫要阻拦。”
门派内比试如期进行,原醇玉上重生台的时间被安排在比试结束后。
看守锁魔塔的弟子将这事告诉了原醇玉,说罢看着囚室中狼狈的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人曾是门中受尽景仰的师兄,在讨伐魔道的一战中立下无数功劳,如今却被囚在锁魔塔,多讽刺。
若他不曾生出心魔,在这场比试中,他必然是万众瞩目的主角了。
可惜……
“师兄,怎会生出心魔呢?”喃喃出声的时候,那弟子才惊觉自己在本人面前问出了口。
竟真的得了回答。
“欲望。”原醇玉的声音从胸腔中闷闷地传出,干涩而失真。
那弟子见原醇玉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下,削去了棱角的昔日英才,此时的目光十分的柔和。即便双目仍然泛红,却不让人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心疼。
他不忍再看,轻轻阖上门,转头走了。
那弟子前脚方走,后脚又有人来了。
原醇玉起初以为是燕容,却并未听见开门的声音,已感觉到眼前站了个人。
原醇玉猜到来人身份,俯首道:“听说是仙君救下了燕容,小人感激不尽。”
渡尘仙君道:“便是这个时候,仍然不肯将你的面具摘下么。”
原醇玉一愣:“请仙君明示。”
渡尘仙君道:“你说说,你的心魔因何而起。”
“我心生嫉妒,诋毁同门,看不得别人比我好。急功近利,无法平和待人,懦弱,贪婪……”
原醇玉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渡尘仙君却摇摇头,道:“你所说的这些,到底是心魔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的话”
“门派比试的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什么困住,生了心魔。”
渡尘仙君一挥袖,原醇玉便感到身体一轻,从重重桎梏中脱离出来,变得轻盈无比。
“在这时*你可自由走动,凡人看不见你,你同样也无法触碰活物,若还无进展,上重生台前,一切将回归原样,你只当做了一场梦。”
原醇玉伏地谢了,没忘了问:“不知仙君单单帮我一人,是否有什么原因?”
渡尘仙君一噎,面露不满。
“你这人防备心真重,别人得我一助,往往只记得感激,你却还要问原因。”却转身又道,“我帮你,确实是因为需要你解一道缚。”
原醇玉不解,他虽对缚有所钻研,但也仅仅是小辈,远不到惊动神仙的地步,要说集大成者,还属十竹山庄对缚一类最有研究。
便听渡尘仙君道:“这道缚因你而起,也只有你能解。”
渡尘仙君说到此,也不说是怎样的缚,缚了何物,便在虚空中隐去了身形。
原醇玉一琢磨,都说这渡尘仙君下凡是为了寻块石头,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并非仅仅如此。
朱吟泊进了燕容房间,见燕容在写着什么。
“好久不见你拿笔了。”
“记着点东西,怕转头就忘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常常这么记东西。”燕容晚饭没到,朱吟泊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燕容桌上,“到时候比试,醇玉不在,你上了场好好比,莫要让师父失望。自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燕容仍在写着,头也不抬道:“师兄自己也应当小心,那么多人可都盯着师兄的排名。”
朱吟泊笑了笑,道:“我知道。”
目光仍停在燕容身上。
“燕容。”朱吟泊目光如水。
“便是师兄不在了,你也该好好照顾自己。”
燕容打了个哈欠,靠到朱吟泊身上蹭了蹭,端起食盒。
“好好。”
“都听进去了?”
“都听进去了。”
分明一副没上心的敷衍样,叫人放心不下。
朱吟泊回到房间,徐越在门外等他,夜色沉沉,小孩手里把着灯笼柄将灯笼支在两条腿间就打起瞌睡。
朱吟泊抱了人进去,孩子的脑袋拱在他胸前,嘴巴里嘀咕着似是梦呓。
“公子……”
“等你出师了,就收我做徒弟,说好了的。”
朱吟泊把人在床上放好,被子捻好。
“世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巴紧了我做你师父。”傻得可怜。
徐越喉咙里咕噜一声,翻了个身,睡沉了。
当真傻得可怜。
朱吟泊便想起一年前,他捡了这魔教的孩子回门派。
这小孩坐他膝上,嚷嚷着要吃梨。
朱吟泊就给他削梨。
同门见他当真削起梨来,笑道:“你干嘛还真给他削了,反正这小魔头就算吃了你的梨,也不记得你的恩情。”
朱吟泊削好梨,放到小孩手中,问他:“等会儿有个台子让你上去一会儿,你愿意不。”
徐越说:“我要上。”
周围弟子哄堂大笑。见过躲着逃着死都不上重生台的,却没见过赶着上那台子的。
朱吟泊摸摸这孩子的脑袋瓜子:“等会儿上了那台子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可能会有点儿疼,挨过去就好。”
小孩儿抱着梨啃,一边啃一边鼓着腮帮子说:“朱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朱公子的。”
看着是个机灵鬼,啃梨时整个傻乎乎的模样。
孩子不知道魔道许多人都死在朱吟泊剑下,自愿上那重生台,抽去修为,抹去记忆。
比试第一日。
燕容站在比试场外纠结了一会儿,见各峰弟子一片一片地来来去去,时不时被输家的哀嚎灌耳。
燕容本就不喜欢比试一类的事情,曾经为了搁倒原醇玉在比试场上努力过,比着比着,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知将光y-in花费在搁倒别人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光是眼睛一瞟到场上,就感到懒意横生,越发觉得比试不如回去睡觉。
可大师兄叮嘱了好好比,反正要分个输赢,速度过了。
上场,下场,花争弦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不必回头看也知道必然是燃着战意的目光。
燕容左思右想,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挑起花争弦战意的事来。
花争弦这人修为不及他,在比试时倒很有一套,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法子。
若和他遇上,不知花争弦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除去这点猜测,整一日毫无趣味。
燕容在比试场煎熬时,原醇玉在云尾峰内溜达。
心魔说他懦弱,贪婪,原醇玉自己觉得很对,仙君却让他再好好想想,原醇玉就不知怎么做了。
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了一会儿,在燕容最爱窝着的小破屋停下。
原醇玉眼尖,一踏进屋就看到桌上的簿子。
原醇玉翻了翻,是个空白的簿子,只有第一页写了字。重生台,原醇玉,修为,记忆。修为二字被圈了起来。
便是他原醇玉将上那重生台失去修为和记忆,可这圈是什么意思。
原醇玉合上簿子,又想起燕容曾经常用簿子记事以防自己忘记。心里一动,手已拉开屉子,熟门熟路地摸出一本显出老旧的簿子来。
燕容闭关时原醇玉悄悄翻过,反正什么都要忘了,悄悄地再翻一遍,即便燕容发现,再见到他时也不好找他理论。
翻过半本,笔迹断在中间,后半本就都是空白了。
原醇玉物归原处,出了燕容房间,又转悠了一会儿,在朱吟泊房间前停了一停,又在朴山长老房间前停了一停。
想起小时候常常在朴山长老房间内翻到各色杂书,后来又拉了燕容上船,朴山长老床板下一本话本上的某一面仍留着燕容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