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无力抵抗,索x_ing听之任之,却过了半响,喉咙一松,腰上一紧。竟然被他笨拙地抱住怀中。
“你本就是我的人,”他在我耳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说,你是我的人。”
若时光流转,若岁月静好无暇,但凡他有所求,我怎会不应?
他要一分,我却会诚惶诚恐献上十分,还唯恐他不高兴。
但是,我与他早已隔了万水千山,隔了人命,隔了苦难,隔了天涯。
我遍寻心底,除了对年少岁月的哀叹,再找不出一丝因他而来的悸动。
“我,”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不是你的人。”
他似乎一顿,随即揪住我的双肩,用劲之大,几乎想捏碎我的骨头,平素淡然无波的脸庞,此刻难得带上一丝困惑和怒意,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的人。”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谷主,您忘了?您早已将柏舟逐出谷,罪名是勾引从兄, y- ín 逸骄奢。”
他手上一紧,我痛得几乎晕去,却咬牙坚持道:“那个,柏舟,在你杀了罄央那一晚,就死了。现下,你要我,去哪找你的人?”
第37章
是啊,他待我,若只是视如Cao芥,若只是存心玩弄我于鼓掌之上,他将我带入叠翠谷,教我曲调乐理,于人前人后待我不同,若只是为了后面的谋算利用。
我其实,并不会恨他。
我从来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知道,在遇到他之前,我是那个受着说不出的苦,担着说不出的怕,活得不如一条狗的小阿黄。
他出现了,我便从此变成叠翠谷的柏舟。
他让我过上像人的日子。
所以我敬重他,爱慕他,我清楚自己与他犹若云泥之别,然而我止不住想把心剖给他。
但我没想过,他就该有所回应。
我从来不觉得,因为我爱他,他就欠了我,更何况,他原先就于我有恩。
但他不能那样作践我。
就如他没有欠我的一般,我也不是因为爱慕他,便欠了他。
更何况,他还当着我的面,杀了罄央。
那个温润如玉,眼眸犹如暖阳,总是微笑,总是温柔,待我好的罄央哥哥。
罄央爱他至深,那么些年,明里暗里不知替他做了多少事,为了他,宁愿违背自己良知,听任我落入他的圈套而隐忍沉默。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已然开始侍寝,白天勤学苦练曲调,夜里与他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我当时不懂什么是侍寝,还以为,这种亲密的事只有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而他选择了我,那么我便是他心底看重的人。
为此满满的欢喜,几乎将心腔都快撑破。
在那种情况下,我遇到罄央。
在此之前,因为我搬入谷主就寝的楼,每日沉溺在自己编出来的浓情蜜意中,我们已经有几个月不曾见过。
他消瘦了不少,茕茕孑立,瘦削得犹如一株孤零零的凤尾竹。
但仍然很美,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心底很不舒服。
其实我一早知道罄央爱慕谷主,跟我一样,会望着谷主的身影痴迷,会在无人处叹息,会因为谷主稍加颜色而点亮眉眼,散发耀眼的美丽,会因为谷主缔结新欢而销魂失落,满身仓惶。
但他掩饰得比我好,若不是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他跪在谷主胯间,埋头做那些我做不来的事,我不会知道,原来高雅如他,也不过是谷主一介娈宠。
我当时还很小,小到心眼里只装得下爱慕,只知道防备捍卫,犹如小兽看重自己领地一般,见到罄央,便不自觉流露敌意和嫉恨。
完全忘记他曾经如何温柔待我,完全忘记,他对我的好,其实比之谷主,要多上千倍万倍。
于是我不情不愿唤了句“罄央哥”,便打算从他身边走开。
“柏舟。”他伸手拉住了我,声音一贯温和润泽。
我恰恰讨厌这种温和润泽,那是我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更何况乍眼望去,他如此瘦弱纤细,楚楚动人。
那也是我所没有的。
心底的不喜扩大,我冷冷地甩开他的手,道:“有事吗?”
“你,”他欲言又止,目光隐忍而悲伤:“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我撇嘴,十二分的不愿,然而却拉不下面子,只好道:“有什么快说吧。”
“你,”他似乎很伤感,看着我摇了摇头,随后长叹一声,道:“你,你还是早些离开这吧。”
“什么?”我大吃一惊。
他点了点头,幽幽地道:“早点离去,免得,泥足深陷……”
我大怒,尖声道:“我为什么要走?我为什么会泥足深陷?”
他默然不语,只是悲哀地看着我。
我被怒火烧炙,竟然口不择言,胡乱骂道:“你看不得谷主喜欢我是不是?千方百计想撵我走是不是?看不出你平日里与人为善,其实内心如此卑鄙肮脏,告诉你,谷主现下不喜欢你了,他昨儿晚上还跟我说最烦你,他说了,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他还,他还手把手教我……”
“柏舟,你不明白……”他痛苦地道。
“是你不明白!”我凑了上去,恶毒地道:“谷主喜欢我得紧,他都舍不得命我做你为他做的事,罄央哥哥,你现下明白了吗?!”
他脸上骤然变得煞白,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心里开始忐忑发虚,却仍然强撑着,冷哼一声道:“该谁离开叠翠谷,这可说不定呢!”
说完后,我转身离开。
但我心里很不安,后来我又悄悄儿拐回去,躲在花簇后看他。
他宛如入定般呆立,面无表情,却仿佛在我看不见的身体内部,被人剜去一大块血r_ou_,此时,正汩汩流血不止。
从此,这一幕在我脑中宛如铭刻,再也抹煞不去。
每每午夜梦回,我想起的罄央,不是他和煦如风,温柔若水的模样,却总是这一副面无表情,好似泥塑石雕一般伫立的身影。
那身影,从头至尾,写着悲伤和无奈。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话。
后来我才幡然醒悟,他是在试图帮我。
他那样的人,再告诫自己明哲保身,也无法抵挡住良心的拷问。
他还是不够心狠。
所以他死了。
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小彤帮助下逃出杨府,奔回叠翠谷的时候。我那时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但我不敢往深了想,想到的那个答案,足以逼我发狂。
我带着满身污秽和羞辱的伤痕,回到这里,怕撞见谷内其他人,我一路躲闪,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苦苦撑着,我想找到那个人,想问他,我想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为何要抛弃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明明遵照他的嘱咐,做好他安排的每一件事。
我唯一做错的事,不过是与景炎偷溜出谷,去集镇上游玩。
哪里知道茶肆里一杯凉茶饮下,醒来便被到了杨华庭的密室。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发生。
谷中路径我甚为熟稔,再加上景炎顽皮,我们会发现一些无人知晓的小道,直达各处。
谷内巡夜弟子并侍从所走路线,我也早已摸得通透,是以躲开他们,无甚难事。
谷主所住主楼人太多,且都是高手,我不敢冒然上前,于是便蛰伏在后面园子的大湖石后,那下面有一凹处,正好能藏下我这般的瘦削少年,且不为人察觉。那时候,我怕呼吸声被人察觉,甚至刻意将呼吸放轻。
我等着时机。
常人总以为两队巡夜人接替的时机乃防范最为松懈之时,其实不然,皆因谁都想得到此一点,谷内对此,早已加强警戒。
最松懈的时辰,是头一帮侍卫临近交接,第二队侍卫未曾上岗之时。
就在我好容易待到他们困顿走开,正瞄准时机,要从藏身之处溜出来时,却猛然瞥见一人身影。
白衣翩然,身影荏弱,正是罄央。
谷内规矩甚严,入夜后学生们一概不得出房舍,只有调皮如景炎之流,才会撺掇着我晚上溜出来玩儿。
但是罄央不该不守规矩。
我心下狐疑,却见他朝我这边走来,吓得我赶紧缩头,躲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