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稍等片刻,容我看看……找到了!您快来看看是不是他!”
那面仙镜中显出的身影,正是虞舒曜。
他闭着双眼躺在凤凰木上,紧锁的眉头表明了他的不适。雨滴从鲜绿的树叶上滑落,滴在他那惨白的脸上,一身玄色暗纹的长衫早就被雨水s-hi透。
可即使如此,他仍是傲,让人畏敬三分,让人亵玩不得。
觞引不禁上前一步,强忍着帮他拭去脸上雨水的冲动。
那是他的舒曜啊。
“今日之事,无需告诉天帝。”
“是。”
觞引回到凡间,一步步走向凤凰木林。
☆、情动
夏日里纵使黄昏降临,天地间还是会有些落日余光的橘黄,衬着这世界不会太过清冷孤寂。而冬日里的黄昏往往无情,即使还未至夜晚,那黑暗还是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在冬日的寒冷中再添几分冷色。
这雨就这么一直下着,从清晨到现在。
一阵凄风吹过,逼得虞舒曜眼帘微微颤动,从昏迷中清醒,却不将眼眸睁开。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觞引又寻了自己多久。
那股剧痛还在叫嚣,偏偏这雨又要在这寒冬里下个不停,身上一片冰冷,而这s-hi透了的长衫贴在身上甚是难受,逼得他懒得动弹,只得像个尸体似的躺着不动。
以往每年的今日,是他最想死的时刻。可今时今日,他不想死。
没有念想,自然容易看透生死。可有了念想,便有了羁绊,哪能再怎么容易地提死这个字。
如今这念想,这羁绊,是觞引亲手刻在他心上的。还不到爱慕,但自己的确动了那份心思。
“舒曜,下来罢。”
虞舒曜骤然翻身,便看见觞引正站在凤凰木下,目光切切,向自己伸出右手。
终究还是被他寻到了。
虞舒曜强压下那股痛感,飞身下树,立于觞引面前:“怎么?”
觞引也不回虞舒曜的话,只看着虞舒曜。那眼眸里像是有个深谷,各种情绪在里面交汇杂糅好似一股漩涡,又像匹脱缰野马马上要冲出眼眸。
虞舒曜看着那双眸子,自然感觉出觞引与平时的不同,只是觞引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便也接不下话,只好转身走向小楼。
明明很痛苦,却不愿在自己面前坦露么。
“你何必再装下去!”
一语道破。
虞舒曜微微诧异,没料到觞引居然知道这个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舒曜,我全都知道的。所以,你无需在我面前伪装。”
觞引的语气竟带着些祈求。
“你如何得知?”
觞引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靠近虞舒曜:“你十二岁那年,我藏身于抟云宫内,看着你那么痛苦。你在曜仪的祭礼上刻意不表现出来,可是旁人没有发觉不代表我看不出来!”
是啊,觞引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自己。
就让自己放肆一次罢。
虞舒曜转身,那眸中的笑意还未消散。他上前拉过觞引,吻住了觞引的唇。
觞引惊怔,万没有想到虞舒曜会吻自己。
只是,舒曜的唇,和自己的一样,很凉。
他知道上次在小巷里虞舒曜给自己的那个吻,无情。那么这次呢,这个吻是否有情……
凄风苦雨浓雾,也抵不过这万般厮磨。
原只是两唇两抵,觞引也不敢去祈求更多。不想这时的虞舒曜与他亲吻时不像平时清冷禁欲的模样,竟张狂地辗转于觞引唇间。
觞引垂下眼帘,不去想真情假意那般令他无趣的事,只管与舒曜的唇缠绵。
上回滴落在两人唇间的是觞引的苦泪,那吻自然变得涩然凄苦。只是这两人偏偏不肯放过彼此,偏偏让彼此被这凄苦之感折磨,谁也不肯罢手。
而这时落在两人唇间的则是微凉的雨滴,唇齿辗转间如饮下清泉般自在清畅。
气息紊乱,方才停下。
虞舒曜用沾着些雨水的额头抵着觞引的额头,语气中带着少了平时的冷淡:“找了我很久?”
这句话顿时将觞引压抑着的恐惧和绝望全部引了出来,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虞舒曜有什么意外,害怕虞舒曜再也不回来了。
他忽然把头埋进虞舒曜的肩上,感受着虞舒曜身上的气息,道:“早晨清醒后便发现你不见了,我赶紧去寻你,可哪里都找不到你。”
此时的觞引该是后悔的,因为他将脸埋进虞舒曜的肩上,错过了虞舒曜听着他说话时露出的笑容。
以前的虞舒曜举手投足间如清风阵阵,可这清风是带着七分凉意三分寒意的,让人心之向往的同时又让人退避三舍。而虞舒曜听到觞引方才那带着几分嗔痴的话语,不觉地嘴角挽起一笑。 那笑不似寒冽的清风,却似三月里初来的春风,从深冬里卸下刺骨的凉意,只余下轻抚少年面容的温柔。
任谁看到也会砰然心动的笑。
虞舒曜拉起觞引那只伤痕斑斑的手:“寻不到我便折磨它?”
觞引没想到舒曜竟看到了那一幕,却不想将头抬起,依旧埋在舒曜的肩上,闻到的皆是舒曜的味道,带着树叶、雨水和雾的味道。
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觞引禁不住那味道的诱惑,又将脸埋进虞舒曜袒露的颈窝:“舒曜,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他的嗓音带着些嘶哑,许是今日找虞舒曜时喊哑了些,可这嘶哑的声音却给虞舒曜平添了几分悸动。
就像那次自己回答顾浅莞的答案一样,虞舒曜以为这世上已没有人能让自己为其动情,自然也没人能挑起自己那份原始的欲望,可如今却被眼前这人一个动作一句话语便挑起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虞舒曜压下那股莫名的冲动,拉起觞引往木楼走去:“回去把衣服换下罢。”
觞引就任由着虞舒曜拉着他,自己则注视着虞舒曜的背影。
两人回到木楼后,便看见今雨正在屋里打转走圈。
见他俩都回来了,今雨赶紧迎上去:“你们俩终于都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三人相处的时间虽短,但这只狐狸却是真心实意地待着他俩。若他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今雨估计会痛苦个三天三夜呢。
狐妖本清冷,只是在人世间尝过了这两人给他的情,总会染上一丝暖色。
“你们看你们俩这狼狈样,我去把澡桶放到你们屋里,再去烧锅热水,你们好去泡个热澡,驱驱寒意,别再生了风寒。”今雨说完,就跑进厨房烧起水来。
觞引看着今雨使法术将澡桶移去屋里,又在灶台间烧水的样子,不禁感概,当年救下这妖倒是个正确的决定。有时,未经人世的妖比人更好相处,他们更纯粹,谁对他好,他便也对谁好。
顷刻间,水便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向上冒着热气。今雨扯着嗓子对他们说:“这水开了,你们俩也快到楼上屋里去,我把水倒到澡桶里。”
只是那两人听着这话却不行动,仍站在原地被今雨的样子逗笑。
话说这狐狸是只小妖,可方才说话的样子和语气反倒像个长辈在照顾他俩个小辈,让虞舒曜和觞引不禁莞尔。
今雨看着他俩那散漫的样子,不禁拔高了音高:“我说你们俩还笑,还不快上去!”
只是那俩人再看今雨这个样子,越发像个长辈,那笑便停不下来了。今雨也只好扶额,对这两人表示无奈,转身将水提到澡房去,那两人也终于跟着今雨上楼。
倏然,虞舒曜那笑瞬间凝固,.方才稍稍减弱的痛感这下又在嚣张。
今雨将水桶里的水一桶桶倒进澡桶,嘴里却在嘀咕:“今日可是特殊情况,若是日后,你们可别指望我再这般服侍你俩。”
越嘀咕这心里越不服气,便想着趁机取笑他俩:“这水我可放好了,你们是要分开洗呢还是一起洗呢?”
虞舒曜和觞引怎么会听不出那话里满满地调侃。
那虞舒曜也暂且不管那揪心的疼痛,只管“苦中作乐”:“觞引你决定罢。”
觞引不想虞舒曜先占着先机,竟把这话题抛给自己,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今雨也跑了出来,赶紧看这出好戏。他绕着觞引打转,语气里满是调笑:“哈哈,觞引啊,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得好好把握啊!”
觞引不理那只像个苍蝇似的围着他的今雨,索x_ing看向虞舒曜,不想那虞舒曜竟也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眸里比平时添了分生气,似也在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说你们何时狼狈为j-ian了?”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会被眼前这两人调笑。
以为他不敢么,这可小看他了。
觞引的视线不回避虞舒曜,嘴角亦浮起笑容:“既然这样,就遂了你俩的愿。”
“好,这可是你觞引说的!那就请你俩进去吧!”今雨看事儿的不嫌事儿大,推着两人进了屋后忙退出来把门关上,心里还不禁夸赞自己,真是为他俩制造了好机会啊。
待今雨出去后,房里只剩下虞舒曜和觞引。
刚刚那么一闹,如今已经黄昏过渡到了黑夜。红烛已被狐狸点燃,窗子却未关上,一阵风吹进屋子,那烛火便摇曳起来,屋内也充满了影影绰绰地摇曳着的昏黄的烛光。昨晚的火盆还在燃着,时不时发出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