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虞舒曜下马,接过那封信。
原来,那是自己写下的信。自己在西北时,会定期给每位英勇殉国的战士家里寄去一封慰问信。
他看着两位老者期盼的眼光,不忍读信。
“其实我和他都那么老了,哪会有什么人给我们写信啊。公子,你尽管读,我们听着就是。”老妪的眼眶突然s-hi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老翁也说:“是啊,您读罢,我们心里有数。”
虞舒曜将两位老者扶进屋坐下,终于开始读信:“这是西北军营寄来的信,信上写道……”
读到儿子战死沙场后,两位老者只是默默地流泪,他在桌上放下一些财物,默然走了出来。
接着,上马,赶路。
只怪风吹红了他的眼。
在西北期间,他写了无数封信寄给素未谋面的他人的父母,却单单没有一封是给自己的双亲。
除了悔恨,还有醒悟。
就如告别时虞凄辰对他说的那样:“你若再这样闷下去,怕是又要错过了,要学会珍惜啊老兄。”
虞舒曜回到西北,又用了五日。
一进军营,他便见今雨和顾浅莞冲了过来。
“该死的,这些天你都去哪了!为什么要让觞引找不到你!”今雨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他就一顿喊叫:
“要不是觞引让我坐镇后方,我肯定要在战场上护他周全的。”
“发生了什么!”虞舒曜莫名心惊。
“觞引他……”
“我们边走边说罢,时间紧迫。”顾浅莞见今雨已经乱了阵脚,连忙提议道。
“走!”虞舒曜跃上马,心急如焚。
觞引,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一定平安。
☆、离人泪
三人纵马赶赴竘弋的军营。
期间,风声呼啸,大雨滂沱,但虞舒曜听清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觞引说,他知道你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他本可以去找你,可是为了曜国百姓,更是为了你,他要留在西北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知道你出征西北后,他不惜违抗师命,潜入竘弋当上了军师,为了助你获胜,他猜测你可用水攻之计后有意将竘弋军队驻扎在近水处。”
“你走后的这段日子里,我们才知道竘弋与恭亲王里通外合,打算趁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将曜国军队杀个片甲不留。觞引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你的军营,主动与席若升商量好了战略,明里他继续在竘弋军营里拖延时间,暗里让席若升将你早已备好的沙袋放置在河流上流,只等时机一到,就放水淹了竘弋大军,助你获胜。”
“他怕你杀戮太多会造恶业,所以他自愿帮你担着这些命债。你走后,他怕虞曜仪的记忆再来折磨你,就去找了无妄真君,以自己的仙体做交换,从此他成凡人,换你不再忆起那些往事。”
“为了不让竘弋士兵起疑,他到现在还留在竘弋军队里。而现在,他该是在进行最后一役了。”
“你快去寻他,如今他非仙非魔,已为你削骨成人。是人,就不似从前那般无痛无伤了。一刀一箭,都有可能要了他的x_ing命。”
……
“啊——”
悔恨来势汹汹,正如这风雨大作,让他一身凉透。
当他赶到,两军已酣战多时,竘弋军在做最后的困斗。
“觞引——觞引!”
虞舒曜冲进这片雨水与血水混融的天地,四处哀嚎惨叫、铁马铮铮、金戈相鸣……
他深知,如谪仙般的觞引本不属于这里,他是为了自己,才涉足这片人间地狱。
所以,自己要将他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舒曜你快看!觞引在城楼上!”今雨提醒他。
他立即望向城楼,发现觞引被束住双手,站在他身后擒住他的,是竘弋军主帅魏玺。
他高声喊道:“虞舒曜,我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竟安排这么个细作玩里应外合的招数!现在我军死伤无数,我要这个细作陪葬!”
“不要!”虞舒曜向自己承诺过,他要带觞引毫发无伤地离开。
“不想他死,就退兵投降!”
他无法犹豫,几乎马上答道:“好,我……觞引!”
电光火石之时,一只离弦的箭断了他的所有退路。
那只箭s_h_è 进了觞引的身体,毫无偏差。接着,觞引要反手将魏玺推下城楼,不料被他发觉,两人在城楼的护栏边打斗起来。
虞舒曜不可置信地转头,席若升还保持着s_h_è 箭时的姿势,可眼眶里盛满泪水。
“觞引说,若最后他被发现,魏玺定会以他为人质相要挟。真到那时,请我一支箭了解了他,好让皇子您无牵无挂。”
“啊——”
觞引给他的爱,永远比他认为的深。
虞舒曜眼中已没有旁人,他一把抢过身旁不知是谁的长剑,斩杀了无数阻碍他的人,直到登上城楼,寻到了觞引的身影。
觞引的两手苦苦地撑在城楼的护栏上,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倒下。他身上除了那处箭伤,又添了不少刀伤,该是方才与魏玺打斗时留下的。
“舒曜,你快过来。”他怕自己撑不住了。
虞舒曜快步走向他,觞引终于放心地松开双手,任由自己扑在虞舒曜的怀中。
虞舒曜不敢使劲,怕弄疼他,故轻拥着他,让他慢慢坐下,倚着自己的肩膀。
“哪处痛,告诉我。”
“舒曜……我可能没时间细细地给你说这些了。”
“我带你去找叶初空、今雨,他们一定能救你!对了,还有你的师父!”
“没用的,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师傅曾说,你是我命中的最后一劫,我是仙是魔,由你而定。最后,我终于成为了凡人,和你一样的凡人,我很开心。”
觞引虚弱得无法继续说下去,口中又咳出一朵血花。
虞舒曜忙帮他顺气,“别说话,这样你会很辛苦。”
同时,一滴泪水落在觞引的脸颊。
“我得说啊,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你说过。”
“好,你说,我都听你的。”
“别当什么皇子了,你并不开心。”
“好,不当。”
“能为你做的事我都完成了,剩下的,是你不稀罕要的了。我没什么遗憾了。”
他又开始咳血了,虞舒曜感觉自己正目睹觞引离自己一步步远去。
“不,我快死了,不想再说假话,我其实有很多很多遗憾。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只要你说。”
“你……你属于过我么?”这是觞引这一生中,最不确定也最放不下的事。
虞舒曜几欲开口的那一刻,觞引花光这一生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吻上他的唇角。
“觞引,我只有你。你听到了么?这是我的回答,你听到了么!”
这片充满血腥味的天地间,混有两颗离人泪。
一颗,从木然的虞舒曜的眼角滑落。
一颗,保存在阖眼后的觞引的眼窝。
☆、故人归
五年后。又是一年隆冬。
小楼已变了一番景象,自击败竘弋后,虞舒曜便隐居在此。今雨与顾浅莞放心不下,便也搬来同住。
起初,两人变着花样地c-h-a科打诨,想让小楼里多些人气,虞舒曜心里领情,面上也只能淡淡一笑,已是尽力配合。如此,这小楼里也不算太过冷清。
近日,一些故人的来访倒是让小楼里热闹了起来。
先是席若升和季缣。
两人到门前时,虞舒曜还不知晓,今雨便先把人给拦了下来。
“你们来做什么,揭人伤疤?”今雨可摆不出好脸色。
“你别这样,来者是客。”顾浅莞忙上前打圆场,“哥哥他在楼上,你们稍等片刻,我去知会他一声。”
顾浅莞把他俩引进来坐下,今雨又发起了牢s_ao:
“顾浅莞!我说过你别喊他哥哥,你都没这么叫过我!”
“等你什么时候长大,我便也喊你作哥哥。”
她给了他一个爆栗,并在他反击之前赶紧溜到楼上告诉虞舒曜故人前来的消息。
席若升和季缣等了片刻,终于看到虞舒曜走了出来。
“皇子……”
“我已经不是皇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舒曜就好。”
“舒曜”,这一声喊出之后,席若升的声音哽咽了:“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见你,只因当年那一箭……”
季缣握住他的手,接过话头:“舒曜,是我逼他来面对你的。如若他连求得你原谅的勇气都没有,我季缣绝不能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