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比如当年的那些“屠夫”。
那是他们心中,强大到不可逾越的阴影。
白虎沉默着没应声。
他的心里有点痒。
但也就只是痒而已。
它连玄恒都打不过,如果遇见比玄恒更强的……
谁能保证对方会像玄恒一样不下死手?
而且,万一玄恒来的时候它不在,不就错过了。
那是它不想承受的损失。
白虎趴在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暗金色的草丛里,看着那轮血红的玉盘彻底隐没进地平线,唯有那云蒸霞蔚的天际,还残留着浓墨重彩的光晕。
可也不过转瞬,那壮丽辉煌的天幕便已被黑暗所吞噬。
夜幕降临,那人今日也不会出现了。
白虎站起来,伸展前爪用力压了压腰身舒展一下身体,转过来对青狮说,“来打一架吧。”
那天之后,也许没过几天,也许过了很久。终于有一天,白虎习惯性地走出林子,并没有抱持什么希望地看向溪边时,蓦然发现那人背对着他静静地立在水边。
仿佛从未离去。
如果不是……清瘦了许多。
白虎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是不是太过明亮的光线虚化了那人的轮廓,以致于那原本就清瘦的身形,被描绘得几近羸弱。
羸弱得让白虎狠不下心去偷袭,生怕半分差错,便会击碎了他。
尽管白虎深知这个男人是如此强大,强大到他永远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强大到他可以一直那么肆无忌惮地下死手去攻击。
可此时,他只想珍惜。
白虎踏着风,几乎是了无生息地慢慢接近了那人。他痴痴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原来流逝的时间竟有这般摧枯拉朽的力量。从前他看见他,只想要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打败他。而现在,他看见他,只想着,但愿他这次归来,不会再消失那么久。
白虎停在那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未再近前。他怕近了,会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清风袭来,清浅的溪水在风力的带动下流动得更急促了些许,撞击在凹凸的碎石底上,发出簌簌的清脆碎响。粼粼的水面将灿烂的阳光斑驳地折射在那人一身干净的玄衣之上,跃动着,变幻着,将视线牢牢锁定,移开不得。
“不管看几次,不管什么时候,此处景色,都令人流连忘返呐。”玄恒突然开口道。
可若是你不在,倒也没什么特别。白虎想。
他未曾离开过涵虚之地,眼前之景,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新鲜。
“今天……”玄恒微笑着转过身,微微张着口,愣住了。
眼前的银发少年似是又长高了些许。此前幻化出的那一身不伦不类的短褂短裤,也变成了一身与他身上玄色长衣有几分相似的纯白长衣。
既然化形已臻化境,除了那无法掩饰的发色、瞳色,其余应当都隐去了才是。
可眼前的少年,头顶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雪耳,身后也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雪尾。
玄恒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
是……因为上次离去前他的玩笑话?
“看、看什么……你、不是喜欢这样,否则便不肯陪我过招……现在……你满意了吧!”少年别别扭扭地逞强道。
竟……真的当了真。
“噗。”玄恒撇脸失笑。
“笑、你笑什么!”白虎一着急,耳朵和尾巴就会不自觉地抖来抖去。
“觉得你很可爱。”玄恒偏头微微一笑。
少年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撩过,紧抽了一下,还有些痒痒的。
那是因为“撩人心弦”而有“悸动”。
少年愣神的档儿,玄恒已经伸过了手,就停在少年的耳尖上方。少年还是一脸无防备的纯真,呆呆地盯着玄恒。
“可以摸摸吗?”玄恒微笑道。
少年仿佛被烫伤了眼,匆忙别开了视线,鼓鼓腮,小声嘟囔道,“只许摸一下……”
“好。”
“喂!跟你说只许摸一下!”
“我没有摸第二下啊?只不过这‘一下’比较久。”
“你……!”
白虎习惯性地一记掏心爪!
那人竟没能避开!
不,他避了,却还是被伤到了。
飞扬的血花后,是少年满眼震惊的脸。
因为他知道,他伤得了玄恒,不是因为他变强了。
不,他变强了。即便玄恒许久未来,白虎也未曾松懈,每日都在勤加练习。可他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些时日内提升到足以伤到玄恒的地步。
而且是他这么惯用的招式。玄恒没道理避不开的。
所以……
是玄恒变弱了吗?
“唉,可惜了这件衣服。”玄恒低头拨弄着垂下来的布条,语气还是那么无所谓。
他胸口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被抓破的衣衫也在他的抚弄下完好如新。
玄恒抬起头,撞上少年无措到几近恐慌的脸,轻轻笑道,“今天状态不佳,就不陪你过招了。小……”玄恒张张嘴,失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玄恒十分欢喜道,“可否由我来为你取一个名字?”
少年鼓鼓嘴巴,“随你。”
“唔,我也不太会取名字,不如就叫你‘小白’,你可喜欢?”
第66章 Story 5-5
“不喜欢!”白虎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喜欢?”玄恒满脸委屈, “多可爱啊!跟你的人一样~呐,小白?”
“跟你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给重新起一个。”
“别人好心帮你起一个名字你倒是会挑三拣四的嗯?那你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好咯。”
“我要是会起名字, 用得着你!”
玄恒闻言挑长尾音“嗯”了一声,笑道, “这么说, 你很相信我?”
白虎别扭地扭过脸去,“虽然……你说自己是个坏人,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分明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却没有杀,每次来,也只是在这里站一站、看一看景色, 并没有做……其他伤天害理的事。虽然你总是逗弄我,可我知道, 你其实是在用心教我怎么打架……”
“打架?”玄恒好似听到了极为好笑之事, “噗”地一声笑出来。嘴角虽然还擒着一丝笑, 说出的话却叫人脊背发凉, “我是在教你——怎么杀人。”
白虎惊疑地瞪大眼睛。
“不杀你便不是坏人?小白, 你实在是可爱得紧。你怎么知道我不杀你,不是为了做其他更伤天害理的事?”
玄恒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不严肃,甚至是柔和的,语气也是惯常的那般字字含笑,闻之令人如沐春风。可是仔细看去,他的眸子是冷的。
所以才令人倍加胆寒。
少年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冰蓝?c-h-a??瞳中那双原本很圆很大的黑色瞳仁皱缩成一点极速闪动着。好似眼前的男人在顷刻间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冷血妖魔。纵使身遭还浮动着盛夏燥热的气流,然而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恐惧到无以名状的气息,却如同一柄柄冰锥,将少年死死钉在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
然而片刻后,那冰冷的、漆黑得如同牢笼般的双眸突然重又亮起光彩,变得一如既往的明亮、干净,笑意从男人的眼底升腾,嘴角也渐渐浮现出明显的弧度。那笑意似是冲破了牢笼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呋。”玄恒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那笑容,依旧撩人心?j-i。
仿佛方才那一幕双眸嗜血,只是白虎的幻觉。
“吓到你了?”玄恒笑着问。
他还是那个样子,纵然一身玄衣,一头墨发,面容也白皙得近乎病态,可他站在那里,就是春风十里。
少年回过神来,“你这人……你这人……真是太坏了!”
宛若少女娇嗔。
玄恒愣了愣,“噗”地一声笑开来。笑得越来越开心,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笑累了,他便索性揽了衣衫下摆席地而坐。白虎见状,也在他身旁不及一臂远的地方坐下来。
“果然还年轻啊。”他笑着,抬起胳膊臭不要脸地去捏白虎的耳朵,“嗯?小白?”
白虎如避瘟疫地躲开,瞪着玄恒道,“别‘小白小白’地叫!跟你说我不喜欢。”
玄恒又兀自笑了片刻,好不容易忍住了,问道,“‘小白’挺好的,你为何不喜欢?”
白虎皱眉噘嘴想了想,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总归……是跟你的名字比起来,感觉不像个名字,倒像是小花小草小蝴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