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一幕如此突兀地出现在白风从的面前。
白风从站在一边,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液溢出玄恒的手腕,流进玄恒怀中男人的口中。
这还只是一个人受了重伤需要饮玄恒的血。如果是一群人呢?
白风从扭头望向不远处那被烟尘淹没的战场,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很久前玄恒站在溪边,被他轻而易举抓伤了胸口的一幕。那时候,他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刚刚用自己的血去挽救所有战友的性命?
他流了多少血?没有人知道。因为玄恒的伤口能够自愈,所以他总是看起来好好的。
可他看起来好好的,不代表他真的好好的不是吗?
“我能为你做什么?”白风从问。
玄恒闻言一愣,抬头去看少年。少年那双幽蓝的眸子里有疼惜,然而更多的是坚定。玄恒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小白,你也看到了,外边的世界,根本没有办法生存。曾经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被我们和狂魔族无节制地汲取,现在已经稀薄得让我们无法生存下去。新生的六界生灵倒是很习惯这稀薄的灵气,可是如果不把他们保护起来,他们只会沦为狂魔族的盘中餐。
“狂魔族还在疯狂地寻找灵气补给来源,包括杀生。所以可以说,他们是‘有生力量’,有‘后方补给’。可我们这些自诩为‘除魔卫道’的,就只能干熬着,平时灵力省着用,靠着像你、像青云这样的力量补足,才支撑到了现在。
“你刚才不是看我‘吃’了苍晴和紫烟罗嘛。不是因为他们重伤不愈。只要没死,喂了我的血,都能活。所以,他们会死,是因为……”玄恒哽咽了好久,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们经过衡量,认为他们……‘不配’继续活下去。”
“我们没有灵力补给来源,用一点少一点。他们都说我很能打,一个打十个。我本身就是自愈体质,而且青云死了之后,我又有了他那种接近起死回生的能力。所以必须要保我。倾尽整个天神一族的力量保我。
“我上战场是要耗费灵力的,我这样喂血救人也是。那为了不会让我透支而死,必须给我补充灵力。每场战役打下来,那些濒死的,需要我喂很多血才能把他们的命救回来的战友里,战力强的,就救,战力弱的,就像苍晴和紫烟罗一样,尸解肉身、化为纯灵,让我吃下去……
“肆、碧流、涟月他们那三组,说自己是什么‘废物’,呵,他们要真是,早就在我肚子里了。他们和莲一样,都很厉害,所以才有机会活下来——以这种……‘吃’掉自己同伴的方式。
“可这些微薄的灵气补给其实远远不够。所以肆一直在建议我,去我们打下来的灵气宝地汲取点灵气。这种监守自盗的事儿,还是等迫不得已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我们逼得紧,狂魔族也没捞着什么机会补给灵气,双方都在衰弱。
“其实你感觉得对。你是变强了很多,但若是跟全盛时期的我们比,也只有被遛着玩儿的份儿。只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灵气稀薄,我们和狂魔族都在迅速衰竭,而你们不至于。你甚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玄恒低头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莲,低声说着。白风从站着,看不到玄恒脸上的表情。他只看得到玄恒腕口的伤好得太快,所以说话间,玄恒几次三番地咬破自己的手腕。
他看着都疼。可是玄恒的动作利落得好像咬下来的不是他自己的肉一样。
白风从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他曾和青狮它们一起窝居在那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涵虚之地,听着风声萧萧、流水淙淙,看着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却不知一道结界之隔,它们于那头岁月静好,玄恒他们于这头赴汤蹈火。之前他每次见玄恒,玄恒总是笑着的,笑得轻浮又流氓、无畏又无谓,可直至今日,白风从才蓦然看到他双肩上扛着的能把任何一个人轻易压垮的重担。
一个人,要多强大,才能挑得起这副重担,还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白风从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渺小了,竟然会把打得过玄恒当做毕生的奋斗目标。
眼看着伤口再次愈合,玄恒瞧着也应该差不多了,便将还昏迷着的莲轻轻放回地上,摆了个适合养伤的姿势,然后站起身带着白风从奔赴战场。
“所以如果你要问我,你能为我做什么——”玄恒扭头看白风从,“变强。”
“早点灭掉狂魔族,让我们的噩梦结束。”
“让我的噩梦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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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回来日更了。谢谢一直追文的宝贝们的不离不弃。么么哒!
第74章 Story 5-13
日暮之时,四荒之战也落下了帷幕。聚集在此地的狂魔族被全数斩杀, 天神一族伤亡惨重, 就地休养。
白风从看着那些拖着一副惨不忍睹的身躯从他面前经过的人, 惶惶然。
他被玄恒保护得很好, 几乎毫发无损。玄恒被众人保护得很好, 无论混战到何种程度, 只要有玄恒避之不及的致命伤害,都会有人冲过来以血肉之躯为玄恒挡下。短短两个时辰, 却足以让白风从对血肉纷飞的场面麻木。
所以他现在惶惶然的不是众人的惨相, 而是玄恒会如何?这么多人重伤, 要放掉玄恒多少血?
然后他看见了。他看见他们找了一个小水潭, 把所有重伤到神志不清的人扔进去。玄恒也跳了下去, 没多久,整潭水都红了。
白风从疯了一样要去把玄恒拉上来, 很多人拦着他。玄恒听见动静, 只是抬眼向这边看了看。
那漆黑的瞳中,神?c-h-a??静,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镇压了白风从眼中的躁动。他卸了力, 转身愤愤离去。
曲歌回头看玄恒, 意思是问, 要追吗?玄恒只是沉默地靠着石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用追。
白风从不见了。面色苍白如纸的玄恒披着玄衣逢人便问,可是大战刚刚结束, 每个人自顾不暇,没人注意到新来的少年去了哪里。涟月他们把玄恒拉了回去,让他好好歇着。毕竟,他们要打的是一场时间争夺战,要抢在自己的生命干枯之前,要抢在六界众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之前,要抢在狂魔族吞食灵气变得更强之前,剿灭他们。等到出去侦查的擎天等人回来,他们就要奔赴下一个地点,没人有心思去照顾一个不懂得顾全大局、意气用事的少年。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玄恒的面子,他们就要骂了。不是说很厉害嘛,怎么还得处处护着?
玄恒无法,只得坐下来歇着。多少人看着他,他不能干这种扰乱军心的事儿。
休了不到一天,擎天的灵鹊飞来,告知众人下一个征伐地点在西南的巢湖。
“那个,要不你先跟他们去。我留下来帮你等。”霞说。她在四荒一役中,又受了致命伤。而她的契约兽,那个沉默寡言却对她温柔有加的飞星,已经命丧黄泉。
他们坐在一起推测下一个地点在哪儿、如何维持天神一族的有生力量时,霞始终镇静而理智,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谁也不会忘记她拖着半残之躯、斩杀那名杀了飞星的狂魔族时的疯狂,也不会有人忘记大战刚刚结束时,那个死死抱着飞星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
而这一战、不,是每一战,都有许许多多和霞同样遭遇的人。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所有的人,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憋着一口怒气,在下一次的战场上爆发。
他们割舍的太多,以至于他们几乎没办法理解白风从的任性。所以霞一说完,便有一人不满到,“等什么?他若还有心回来,自然会去寻我们。”
玄恒垂着眸子不言语。
另一人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玄恒,你这两次带回来的人可都不怎么样啊。上次那个青云一直不情不愿的,这次这个,不到一天就趁乱跑了。嘿,真行。让大家伙儿白高兴一场。”
虽然途中身边的人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嘴欠,但这人还是坚持不吐不快,都说完了,把头一撇。
气氛很僵。
霞看了一圈,打破僵局道,“那你们就赶紧动身吧。我留下。哎,玄恒,说好啊,我就等到明早。那孩子不回来,我就不等了。”
玄恒不应声。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起身准备动身。玄恒撩起眼皮瞧着“不吐不快”的那位,冷冷道,“谁他妈有那么高的觉悟自己来送死啊?”
众人闻声纷纷定住。
“你?还是我?哼,要不是都活不下去了,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漂亮点儿、被后人记着,谁他妈会在这儿待着?去狂魔族啊!杀生啊!补灵气啊!搁这儿有意思吗?可飞星、曲歌、碧流、小白他们和我们他妈的不一样!灵气稀薄他们也能活下去!那凭什么来这儿送死啊?啊?”玄恒咬牙拿指尖戳戳自己心口,“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
他又突然笑得满脸嘲讽又冷漠,“可是我们这帮人还有心吗?啊?一群寿与天齐的老妖精去拐带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孩,也他妈好意思。把他们忽悠到这战场上来,说这是苍生大义?呸。说好的要保护他们的呢?拉到战场上保护啊?”
“神经!”那人气哼哼地扔下俩个字,没再搭理玄恒,带头离开了。
人都散了,只剩下涟月、霞、莲和玄恒还坐在原地。
饮了玄恒的血所以又开始活蹦乱跳的莲,用肩膀撞了一下挨着他坐的玄恒,“过分了啊。说的太偏激了。怎么着,说霞和飞星的感情是假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