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入秋的缘故,他怕冷之余,四肢总是凉的。必须待在被子里才能暖和起来。可如果总是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与世隔绝一样。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垂下视线,发现自己的手被李懿哲的握住,轻柔的,却是不容挣脱的。他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退缩回去。
医院一角的一棵枫树上,叶子渐渐染红,萧宁在枫树下捡到了一片枫叶,不知是被贪玩的孩子摘下来的还是自行掉落的。叶子正从根部开始渐变着颜色,深红、正红、朱红、橙红、橙黄、……犹如是被画家惊心绘制出的一样,对称而完美的外形和炫目的色彩。但又似乎与别的枫叶没什么不同,萧宁却十分喜欢似地捏在手中不放。
披在身上的外套有些过大了,萧宁单手拉拢了衣服领子,和李懿哲一同漫步在医院的草坪上。
不远处几个穿着病服的孩子正在奔跑玩耍,有两个手握风筝线,正放飞着一只白色的风筝。
萧宁停下脚步,凝望孩子们无忧而纯真的笑容,唇边的线条有些生硬,却掩饰不了目光中向往的光彩。
“你很喜欢孩子。”李懿哲西装革履的英挺模样,站在一堆病服之中极为突兀,但那温和亲切的模样却让人心生好感,他侧过头注视萧宁,用一种近似于肯定的口吻说着。
“他们都是小天使,无忧无虑的,如果不用长大也会一直那么快乐下去。”萧宁微微笑了笑,“但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们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快乐。”
李懿哲没有接话,他忽然走向那几个孩子,弯腰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放风筝的那个孩子将手中的线交给了他。
他转身走了回来,走得有些急,风筝微微扬起,当他将风筝线交给萧宁时,一阵风吹过,风筝顺风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又缓缓落下。
“一起放风筝吧,我还从没玩过这个呢。”这个公认年轻成熟且多金俊美的男子说到,神情中带了丝跃跃欲试的意味。
萧宁睁大了眼睛,“可我也没有放过风筝,我不会……”从小身体不好,他过去也只有坐在一旁看人玩耍的份,放风筝的难度显然有些高。
试了几次也不成功,一名社会菁英金领人士,一位曾经的高级白领,齐齐被这个小游戏难倒。萧宁脸上挂不住,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晕,李懿哲握住了他的手,“去问问他们怎么样?”
萧宁咬咬唇,看向了正朝自己甜甜笑着的孩子们,犹豫了一下,他点点头。
小孩们用他们小小的手拉扯着风筝线,萧宁与李懿哲不得不弯下腰来,以配合他们的动作。
风筝高高地飞着,手中的线像要握不住般的绷紧,风筝离地面已经很远,只能看见一个点在空中移动。
孩子们发出了快乐的欢呼声,萧宁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
李懿哲注视着他,良久之后,他放松地微笑起来。自懂事起就学会了以良好的言行举止去面对任何事,同龄的孩子在外头玩耍,他在家里学着钢琴,已经学会用温文的笑容去面对每一个人。
说起来,那无疑是一个拘谨而毫无乐趣可言的童年,现在已经接近而立之年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童年的乐趣。
“其实你的运动神经那么好,看他们放风筝的姿势,应该已经学会了技巧。”萧宁和李懿哲并肩坐在了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草地上,虽然秋风中的寒意渐渐浓了,但阳光下依旧是温暖的。
李懿哲笑笑,并不回答。
萧宁仰头,闭着眼睛接受阳光的照射,苍白的面容有着金色的半透明轮廓。他弯着唇角,笑容清浅而纯净。
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放在裤子里不断震动着的手机挂断,李懿哲将萧宁送回病房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拨通了电话。
“什么事?”他出了电梯,走向停车库,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分外清晰。
“总裁,一位程小姐找您,她自称是您的未婚妻。”
“……先带她去办公室,我过会儿就到。”
“好的。”
二十分钟后,李懿哲走入了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一位棕发的年轻女子正端坐着。李懿哲坐在了她的面前,“Eiffel,你会来我感到很意外。”他礼貌地微笑,“是有什么急事吗?”
身著名贵套装的冒昧混血女子眨动迷人的黑色眼睛,“lee,你难道忘了?下个月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你已经拖了太久了。爸爸说一定要给我一个名分。”
沉默了一会儿,李懿哲斟酌用词,“但我现在有事,恐怕下个月也没有时间飞回美国,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要照顾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他。”
“我可以理解,lee,我之所以回来,正是因为爸爸决定让我们先在这里举行订婚宴。等你和我回美国再举行一场更隆重的,告知美国媒体。”她亲昵地称呼李懿哲的父亲为“爸爸”,俨然是认定了自己成为李家媳妇是既定的事实。
有人敲敲门,然后开门进来。肖铭端着咖啡走了进来,边放在会客桌上,边说:“总裁,我这次可是现磨的咖啡泡的啦。”不禁莞尔一笑,方才有些紧绷的气氛因为肖铭的到来而消散无踪,而肖铭自己并没有这个自觉,放好咖啡后,又冲着Eiffel笑了笑,“我不打扰了。”
Eiffel点点头,等到肖铭离开后,对李懿哲说,“没想到这里的小职员居然这么活泼。”她用咖啡勺搅动自己的那杯咖啡,“咖啡泡得也很香。Lee,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总部有许多事情等着你批示。一些重要的签约不亲自去的话,也略显诚意不足。”
“至少等我确定他的病情稳定之后。如果真有签约重要到需要我回去,我不会轻重不分。Eiffel,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对于我的事业我该怎么做。”李懿哲温和而淡漠地暗示Eiffel不要管得太过宽泛。
“那就好。Lee,下个月25号可别忘了来,希尔顿饭店8楼,我还有点私事,先走了。”Eiffel像是没有听出那言下之意一样,神色依旧温柔端庄得无懈可击。
李懿哲笑了笑,笑容中没有太多的和善的意味。他送Eiffel出了大厦,再折回办公室。
肖铭正从办公室里将咖啡杯端出去。
“总裁的夫人可真漂亮,和您登对极了。”肖铭说。
李懿哲看着他与萧宁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当肖铭说这些话时,就好像是萧宁在说话。李懿哲皱了皱眉头,也不说什么,肖铭见状,立刻端着东西,机灵的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