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东施 作者:玉案青【完结】(11)

2019-05-15  作者|标签:玉案青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年冬天,窦家富的娘偶尔感染风寒,自己却不当一回事,于是越拖越严重,到最后花了大价钱请了大夫用了好药却治不好了。他爹窦开良伤痛自责下一下子就垮了,精力大不如从前。

有一天窦开良从市上买了两筐黄豆挑着担子往回走,由于精神有些恍惚,没留意下撞了街面上一个叫赖三的地痞。赖三只是被筐沿小小蹭了一下,人根本没事,却硬说自己被撞出了内伤,不仅当场叫了几个同伙打了窦开良一顿,还以受伤治病为由向他敲诈勒索。

窦开良本就是个老实人,加上妻子过世打击太太,遇到这种事既不敢报官,也无力与那帮地痞纠缠,只想早点息事宁人,于是带着赖三一伙回家里取钱。

窦家富头脑灵活,虽然没正经上过什么学堂,但算起帐来毫厘不错,一般都在家里看铺子,突然见他爹鼻青脸肿地被几个气势汹汹的混混押着回来,立时觉得不妙。待问清原委后更是气得吐血,当下就要冲上去与赖三拼命,却被窦开良死死拉住了。

窦家只有窦家富这一根独苗,妻子过世本来已经够让人伤心了,窦开良可不想唯一的儿子再出什么事,因此无论如何不许窦家富出头,硬是将给妻子治病办后事剩下的十来两散碎银子全部拿出来赔给了赖三。窦开良想着,这次只当舍财免灾了,只要儿子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可以慢慢再来。

赖三一伙见他家实在寒酸,也敲诈不了什么油水了,而窦家富虽然又瘦又小不值一提,还被他爹死死拽着不放,但血红的眼里迸s_h_è 出来的仇恨目光却有些瘆人,于是凶神恶煞地放了几句狠话,然后拿着银子扬长而去。

窦开良丧妻之后再遇打击,人又受了伤,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自此缠绵病榻一病不起。窦家富每日侍奉汤药照顾他爹,还要一个人揽下全部活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本来家境虽然清贫,窦家富也是被爹娘宠大的,很少干重活,自那以后肩上压了重担,尝遍人间疾苦,不仅很快锻炼得能够独当一面,心x_ing也磨砺得坚忍成熟起来。

即便如此,窦开良还是在拖了不到半年后就过世了,临终前还交待窦家富不要找赖三报仇,那些地痞无赖不是他们小家小户之人惹得起的。窦家富拗不过只得答应下来,其实就算不答应也没办法,赖三那群混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间就在永平县的地面上消失了,窦家富想报仇也找不到人。

家底都被赖三一伙掏空了,窦家富是个孝子,为凑钱给他爹办一场象样些的丧事,不但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还把临街的铺子转了出去,只留下了家里祖传的一套做豆腐的家什。

办完后事、并将爹娘合葬后,窦家富将做豆腐的家什装了车,一个人离开了永平县城。城里物价贵,他租不起房更买不起房,只能出城另谋生路。

在城郊转了一大圈后,他来到了张家村,偶遇张大壮得了他无意中的一句指点,便在村子最边上一个破旧废弃的土屋里安了身。从此后一个人过日子,每日五更便起来做豆腐,然后再走十里路进城去卖,换回一点米面油粮来。

回忆过往,窦家富心里难受,声音变得低沉沙哑,甄之恭心头也刺刺的很不不是滋味。他离家游历前才刚刚经历过爷爷去世的伤心,因而对窦家富的难过可以感同身受。

他忍不住收紧双臂,将窦家富重新揽进怀里,下巴在他头顶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第12章 绮念

窦家富觉得有些痒,心里又暖暖的,自打将此人救回来,一个多月了,两人还是头一回如此温情脉脉地相处,这种感觉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好象两个人本来就该如此亲密。

他不由自主在甄之恭胳膊上蹭了蹭,身后的怀抱很暖和,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接着自嘲道:“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年纪不小了,累死累活还什么都没挣到。”

“怎么会,能够自食其力已经不简单了。你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能干,也会觉得很欣慰的。”何况现在还多养了一个人……甄之恭的声音出奇的温和,甚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温柔,“而且你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即便不卖豆腐,我看到酒馆饭庄里当厨子也是可以的。”

这种话往日他是绝对不会对窦家富说的,两人不吵架对骂就算不错了,此时此刻说起来却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勉强犹豫。

“真的?”窦家富猛地回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甄之恭。

窦家富脸上还肿着,模样有些可笑,像只乌涂涂丑兮兮的小狗,但那双眼睛却瞪得溜圆,比平时更要明亮,还带着一层水润的波光,仿佛月光下两泓清亮亮的泉水。

甄之恭忍不住伸手在那双眼睛上轻轻一抚,顺口笑道:“当然是真,本大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窦家富的睫毛不算很长,但很浓密,像两把小刷子,触在甄之恭手掌中痒痒的。

“嘻嘻,好痒。”窦家富笑着侧过头,扭动了两下后再次避开了甄之恭的手。

甄之恭觉得此刻不止是手掌痒,连心里都一起发起痒来,有一种再摸摸那双眼睛的欲望。不过他紧接着就发现这种想法有些无聊和怪异,于是忍住了没动手。

他先前说得大言不惭,其实自己也知道不尽不实。

他怎么没说过假话,原来在宁城时和人谈生意做买卖,假话套话和鬼话不假思索张口就来,和讲真话一样利索。现在来了张家村和窦家富一起生活,连名字都用的是假的,真实身份也一直藏着掖着,若有一天被窦家富知道了,以他的x_ing子,只怕会气得暴跳如雷吧?

甄之恭以前对外人的态度从不放在心上,此时却突然很不希望看到窦家富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的场面。

窦家富可不知道旁边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只是因为得到他的肯定答复而由衷高兴,刚刚还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咧着嘴傻里傻气地笑着。

甄之恭霎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要亲一亲那双笑得弯弯的月牙眼。心念一起,头便低下来向窦家富靠过去。

眼睁睁看着那张俊脸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深遂的眸子里幽光闪烁,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到自己脸上,窦家富很是困惑,“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自己鼻尖距离窦家富的只有一寸距离时,甄之恭生生顿住,接着猛然后撤。

他几乎懊恼得要撞墙,今晚真是邪门了,居然如此失态。他有那么饥渴么,对着窦家富也能发情?他甄大少的英名可不能在这个破败的小山村里毁于一旦。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甄之恭稳了稳呼吸,用尽量自然的声音答道:“不干什么。挺晚的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进城?那早些睡吧。”

窦家富乖乖应了,侧转身子在他怀里调整成舒服的姿势,略为不自在地小声道:“贾铭,谢谢你。”

甄之恭听了一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片刻后苦笑:“不客气。”

窦家富安心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听着窦家富有规律的细小呼噜声,甄之恭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睡意,难道,他就这样离开么?但是,不走又能如何,他总不能在这个偏远之地呆一辈子……

……

第二天清晨,窦家富照旧在五更时掀被起身,穿衣出门。

过不了片刻,听得院中“哎哟”一声低呼,本就已经披衣下床的甄之恭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就见窦家富站在磨盘旁边揉着右肩疼得呲牙咧嘴。

甄之恭一看就明白了,窦家富肯定是右肩受了伤,难怪他昨晚要穿着衣服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体也比往常僵硬,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这一事实吧。这小混蛋,有时候真是倔得让人恼火。

甄之恭走到窦家富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去解他衣服。

窦家富赶紧捂住领口,“你想做什么?”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甄之恭嘴上说着手下不停,把窦家富的手拂开,三两下便剥掉了他身上穿的一件单褂。

月亮还斜挂在半天上,就着些许月光,甄之恭看到窦家富右肩头到后背淤青了一大片,有些地方甚至还破皮渗出了血丝。这小子皮肤白,所以这一片淤伤看起来分外明显。

甄之恭皱眉,伸指在窦家富背上的红肿处轻轻点了一下,窦家富立即痛得咝咝吸气。

甄之恭不快,“怎么没上药?”

窦家富一边穿衣服一边简单答道:“家里没了。”

甄之恭语滞,不用说,他家的跌打伤药全部都被他自己用完了。而以窦家富小气抠门的x_ing子,肯定是想咬牙挺过去算了,没准备再花钱买药给自己治伤。

他踌躇片刻,毅然将颈子里挂着的物件取下来塞进窦家富手中,不容置疑道:“今天进城了拿去当铺当掉,再去买些伤药和补品。”

他全身上下只有这块玉能换钱了,虽然这块玉意义不凡,但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是全无心肝之人,也不想欠窦家富太多,白吃白喝白住了人家一个月,即便他脸皮再厚,现在也不能对窦家富的状况心安理得视若无睹。何况现在把玉拿去当掉只是权宜之计,日后回了甄家再拿钱赎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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