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窦家富倒也佩服,以男人伤势之重,换作寻常人,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却不过两日就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可见有些不一般。他素来心直口快,便直接道:“你身体挺健壮的,是不是练过功夫啊?”
甄之恭十分受用,得意道:“那是自然,本大少文武双全,打遍天下无敌手,算你小子这回有点眼力。”
窦家富撇嘴,满心不以为然,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是真有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落到这般田地?不过,看在甄之恭受伤的份上,他也没出言挖苦,要是把人气坏了打翻了碗,损失的还是他自己。
甄之恭当然不知道窦家富在腹诽什么,心思已经全部集中在手中这碗白生生鲜嫩嫩的豆花上,饿得久了,即便是原来不屑一顾的东西,他也胃口大开。他将碗端到唇边,仰头就是一大口,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怎么没味道,没放糖?”
窦家富将手一摊,“是没放,糖我都留着有用的,自己吃浪费了。”
他一向节俭,吃食方面能省则省,只有出摊卖豆花时才会加糖。
甄之恭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还能再抠门一点么?这么淡,叫我怎么吃。”
窦家富比他更惊诧,“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敢嫌弃?”
甄之恭当然嫌弃,眉毛拧成一团,这是赤裸裸的虐待!
窦家富看看窗外天色,不耐烦道:“你究竟吃不吃?不吃我端走了。小爷我忙得很,没空跟你在这儿闲扯。”
甄之恭深吸一口气,我忍!端起碗来,唏里哗啦,三口两口,一大碗豆花就落了肚。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虽然没放糖,却还是能品出一些清甜滋味来。而且口感嫩滑入口即化,极好地抚慰了他干瘪的肠胃,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连碗底的一点残渍都舔干净了。
窦家富见他吃得痛快,先前遭到的嫌弃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别人若是吃他做的东西吃得香,是对他手艺的肯定,他比什么都开心,于是笑吟吟道:“你歇着吧,我出去干活了。”拿了碗转身出了门。
待人走了之后,甄之恭才想起来还有很多问题没问,此处不知道是否安全,离他遇袭之地有多远,那伙贼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也罢,迟一些再问也没关系,反正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这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就不信他甄之恭真的逃不过这一劫。
吃了些东西有了点力气,甄之恭躺在床上暗自调息。一柱香的功夫后坐起身,将右手右脚上绑的木板拆下来。不消说,这些东西肯定是那小子的杰作,跟捆柴火似的绑得歪七扭八,好在上的伤药还不算差。若换成一般人,被这么一通胡乱折腾只怕手脚就要废了,还好他甄大少不是一般人。
甄之恭把自己右边身体细细检查一遍,右臂情况倒没有想象中严重,骨头并没有从中断开,只是关节错位罢了。他暗提一口气,用左手握住右臂,猛地一推一送,“咔”的一声响,手肘关节对接成功。
闭目喘了两口气,又开始对付右腿。
右腿伤势较重,膝盖脚踝都有受损,恢复起来比较麻烦,短时间内是无法正常行走了,希望不会落下病根成为瘸子。
不过,即便真成了瘸子,那也是世间第一英俊潇洒的瘸子!
甄之恭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忍痛接好右腿,全部处理完毕后,几乎累到虚脱,倒下来后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4章 同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甄之恭又头晕脑涨地醒了,这次是被尿憋的。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他失血过多,进食却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但毕竟体质强健,优于常人,因而经过短时间的休养后身体的基本功能也稍稍恢复了一些,生理需求也随之而来。
此时院里静悄悄一片,听不到半点动静,看情形那野小子此刻并不在家。
小王八蛋,不想看到的时候就在眼跟前晃悠,用得上的时候人跑到哪里去了!甄之恭低声咒骂。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甄大少更不能没有尊严体面地随处方便,无奈只能自力更生。
右腿伤势较重,根本不能受力,左腿虽然也有伤,但勉强还能支撑一下。甄之恭紧咬牙关慢慢把自己挪下床,然后姿势丑怪别扭地从床尾挪到墙边,再拖着右腿扶着墙出了门。
至此体力已经耗到极限,甄大少再也无力穷讲究,就在墙根下拉开裤子哗啦啦放了个痛快。完事后靠墙歇了半天后如法炮制,多花了一倍时间重新挪回床上。平时最简单的事今日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甄之恭流了满身的虚汗,浑身痛不可当,一躺下来就再次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斜照,洒下一室金红。
甄之恭坐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感到精神好了许多,却又感到饥肠辘辘。以他的体格,早上那一碗豆花根本不顶事。如今他算是领教了,饿肚子的滋味比r_ou_体疼痛更让人无法忍受。
这时,一阵淡淡香味从门外飘来,窦家富端着碗进了屋。
甄之恭用力吞下口水,眼中泛出饿狼一般的幽幽绿光,热切地盯着那只碗。
“醒的很是时候嘛,鼻子比那啥还灵。”窦家富笑嘻嘻地走到床边。
甄之恭没空追究“那啥”指的是啥,一把将碗筷抢了过来。低头一看,一大碗掺着谷壳的糙米饭,上面堆着一滩稀糊糊的东西,一青二白,白的是豆腐,青的是菜叶。
在甄家连最低等的洒水扫地的仆人都比这吃的好,甄之恭皱了皱眉。有了早上的遭遇,他已经不指望向窦小富要求更好的待遇,也没说什么便低头吃起来。
米饭有些硌牙,白菜豆腐的味道居然还不错,虽说没什么油水。甄之恭越吃越香,一顿狂风扫落叶,眨眼的功夫,一大碗饭菜就落了肚。
“咦,你怎么把板子拆了?”窦家富看到床边地上扔着的木板,奇道。
甄之恭优雅地拭了拭嘴角,把碗筷递过去,连眼皮都不掀一下,“你水平太差,不拆的话本大少的手脚就废了。本大少自己能妙手回春,用不着这些破烂玩意儿。”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窦家富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发誓只要甄之恭能下地走动了,就立马把他扫地出门。
“哎,慢着!”甄之恭叫道。
窦家富回身,没好气道:“干什么?饭都吃完了,想添也没有了!”
“谁说要添饭了,你那饭吃多了说不定要拉肚子。”甄之恭一脸鄙夷,“本大少是想说,你能不能跑趟腿,替本大少去宁城送个信,事成之后本大少赏你一百两银子。”
窦家富听到那个“赏”字就觉得刺耳,瞪大眼叫道:“一百两银子?你家开钱庄啊!说什么山贼劫财杀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欠了别人的钱还不上,被人追债才打成这样。想骗我白跑腿,你真当我傻啊。你歇两天了能下地了就赶紧走人,小爷这破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若是甄之恭家离此地不远,窦家富倒可以勉为其难跑一趟去送信,但是宁城与永平县隔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里地,走着去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这一路上吃喝住宿哪样不要花费,这么一大笔开支是他窦家富来掏还是这位身无分文半死不活的贾大少来掏?真是开玩笑。
也不管甄之恭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窦家富拿着碗筷扬长而去。
这鼠目寸光的小王八蛋,迟早有一天本大少要你好看!甄之恭磨着牙,左手猛地挥出,一拳砸在墙上。
“呯”的一声响,墙壁屋顶一阵乱颤,扑簌簌落下一大片灰来。
甄之恭避无可避,当下呛了嗓子又迷了眼,咳得泪流满面。
他懊恼得只差去撞墙了——不行,不能撞。这土屋跟豆腐渣一样脆弱,哪里经得住一撞,还好他有伤在身力气有限,不然刚才那一下肯定把自己活埋了。
此刻英明神武的甄大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那小王八蛋不在,否则被他看到了刚才的光景那还了得,只怕要笑得在地上打滚,让他甄大少以后还怎么混。
……
窦家富把第二天早上要磨的豆子去壳洗净用水泡上,再把其他准备工作有条不稳地一一做完。一切妥当后出了一身汗,就着井沿打了桶凉水冲洗了一下。洗完随便穿了条裤子,上衣也懒得穿,光着膀子一边用布巾擦头发一边跑进了屋。
此时还是初春,这一日白天出了太阳,气温升了一些,但夜里还是比较冷,不过窦家富身体好,但凡不是滴水成冰的极寒天气,一般都洗冷水澡,一来省时,二来节柴,多年下来都习惯了。
甄之恭正睡意朦胧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便把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就见窦家富带着s-hi淋淋的水气光着膀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今晚月朗星稀,屋里虽然没有点灯,月光洒进来倒也亮堂。
窦家富个子不高,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看着又瘦又小活似发育不良,此刻光着一半身子才能发现他其实没那么瘦弱,只是骨架比较纤细罢了。毕竟是长年干体力活的人,肩膀、手臂和胸腹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r_ou_,匀称流畅,柔韧紧实,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