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一双温雅好看的眼睛闪了闪,蹙眉道:“这坡有些陡,恐怕就算你扶我我也上不去。而且,我也不是这茶庄的人,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再顺着这坡走下去一点,便是一条河,河道比较平缓,你扶我沿河往北走一段,送我出山可以吗?”
窦家富这下为难了。
他本意是想将宋知交给茶庄其他人照顾,自己接着寻找甄之恭,可眼下宋知提出了请求,又一脸殷切期待地看着他,他本就心软不善于拒绝人,被宋知这么一看更是说不出一个不字,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答应了,“那好吧,我送你出山。”
于是他便扶着宋知继续往坡下走去。
如宋知所言,绕过那条山沟,再往下走了片刻,一条丈许来宽的河便呈现在眼前,河水清可见底,流势缓慢。
此时天色又亮了一点,周遭的景物已能基本看清,就见以这条河为分界线,两人下来的山头被烧得一片焦黑,河那边却依旧青翠如昔。
在山上奔走呼喊一夜,窦家富的嗓子早就渴得冒烟,此时见到清亮亮的河水便立马扑了上去咕嘟咕嘟一阵牛饮,恨不得脱光了跳进河里泡个澡才舒坦。
宋知也渴,却依旧不慌不忙,先洗净了手脸,再掬了水到嘴边慢慢啜饮,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好看。接着再将自己细细梳理了一番,整个人越发显得俊秀文雅。
窦家富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顿时便有些自惭形秽,赶紧把动作放小了些。
水面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有多寒碜,蓬头乱发满脸黑灰,比街边叫花子还不如,又忙捧了水擦洗收拾了一下。
随后,两人一边沿河北行,一边随x_ing交谈。
宋知问:“窦公子,你是这茶庄的人么?”
“不是,我是这里主人的,恩,朋友。”窦家富说话之间顿了一顿,脸上红了一红。
幸好宋知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接着问道:“哦?这家茶庄是甄家所开,那窦公子是甄家大少爷的朋友?”
窦家富脸热热地答道:“是啊。哎,你别叫我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不如就叫我小豆腐好了。”
他对宋知温文尔雅的言谈举止印象很好,这辈子还未曾与这种人打过交道,不由自主便想与之亲近一些。
宋知从善如流,爽快应道:“好,小豆腐。看你面相我应该长你几岁,若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宋大哥吧。”
窦家富便高兴地叫了一声“宋大哥”。
几句话下来,两人关系近了许多,犹如相识已久般。
宋知又关切道:“小豆腐,你昨晚怎么一个人在失过火的山头上出现?是在找什么人么?”
窦家富闻言心情霎时又低落下来,声音也变得愁苦沉闷,“是啊,我在找甄之恭,他昨天上山救火,傍晚的时候与茶庄其他人走散了。我找了一夜都没找到他,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宋知温言劝道:“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甄大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窦家富心中一暖,重重点头,“恩!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的,那个家伙命硬的很,上次受伤从山梁上摔下来都没事,这回一定也一样!”
宋知听了露出好奇之色,“咦,甄大少爷怎么会受伤从山梁上摔下来?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倒没听说过。”
窦家富有些后悔自己嘴快,毕竟那事牵连到一些尚未公开的隐情与不便向外透露的人,不过宋知不是坏人,与那件案子也无关,告诉他一些也无妨,便略去了其中一些关键所在简单答道:“那事过去了有半年多了,当时他去永平县城外的山里玩,结果遇上一帮强盗,被他们打伤了,还被迫从山梁上跳了下去。我那天晚上正好从山下路过,便把他救了回去。”
宋知了悟,“原来如此,难怪一向高傲挑剔的甄家大少爷愿意与你结交,原来你曾经救过他一命。小豆腐,你心肠还真好,若不是遇上你,恐怕我困在那道山沟里也会凶多吉少。”
窦家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宋大哥过奖了,我看到了就帮一把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宋知正色道:“你说的倒是简单,要做到却不容易。后来呢,那帮强盗抓住了么?”
窦家富如实答道:“没有,不过倒是发现了幕后主使者。”
“是么,还有幕后主使者?”宋知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神情很是惊讶,“难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山贼劫财行凶的案子,背后还有什么y-in谋?”
窦家富差点将真相和盘托出,转念一想还是不妥,便含糊道:“是啊,好像是他的一个亲戚,具体的我也不,不是太清楚。”
他一向不会说谎,说出这番话便觉得别扭,心里对宋知也有些欠意。
宋知倒也不再问,只一笑置之。
窦家富却好奇道:“宋大哥,你对甄家的事好象比较熟悉,你也是甄之恭的朋友么?”
宋知轻笑摇头,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甄大少爷我可高攀不起,只不过我也是宁城人,对本城首富家中之事多少有点耳闻罢了。”
“哦。”窦家富并未往心里去,又问:“那宋大哥是做什么的?”
宋知随口道:“我么,没做什么,就只读读书,写写字罢了。”
窦家富听了却很羡慕,“真好,我最佩服有学问的人了。我小时候家里穷,没正经读过书,连字也认得不多。”
宋知听得十分受用,唇角微微上扬,“小豆腐,你要想学,宋大哥可以教你。”
窦家富不敢置信,“真的么?”
宋知含笑点头。
窦家富霎时喜出望外,笑得两眼弯弯,月牙一般,“太好了!宋大哥,你真好!”
宋知笑而不语,却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
说话之间,两人沿着河道走出了两三里地,窦家富不经意间瞥见前面一从茂密的水Cao下面泡着一团墨绿色的事物,象是衣服之类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放开宋知快走几步,上前定睛一看,登时又惊又喜又怕,激动之下差点一头栽进河里。
那丛水Cao掩着一个人,赫然正是甄之恭,虽然看不到身上有什么明显外伤,却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水Cao窝里。
宋知跛着脚也走了过来,看清那人的模样后脸色霎时一变。
第53章 相许
窦家富深呼吸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告诉自己,他没死,他一定没死!
接着,他跳进齐腰深的河里,拂开水Cao,伸开双臂用力抱住那个毫无知觉、浑身s-hi冷的人,与他紧紧相拥。
随后,他感觉到从对方心口的位置,传来缓慢的心跳震动,脖子里也轻轻喷洒上他温热的气息。
窦家富猛地喘了一口气,眼泪刹那间掉了下来,谢天谢地,他真的没死!
他埋首在甄之恭颈间,任凭眼泪肆意而畅快地流淌。
“小豆腐,甄大少爷情况如何?”
听到宋知询问,窦家富抬起头来,逆光看不清他神色,噙着眼泪哽咽道:“他,他还活着,就是昏,昏了过去。”
宋知淡淡道:“你很在乎他么,居然为他哭了。”
窦家富赶紧用手背抹去眼泪,吸着鼻子颇有些难为情道:“我,我是太高兴了……”
如果刚才抱进怀中的是一具没有生息的冰冷尸体,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在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霸道专横时常捉弄他的家伙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宋知对他又哭又笑的失态表现不置可否,在岸上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看着。
窦家富定了定神,将昏迷中的甄之恭负在背上,一手揽住他腿弯,一手抓住岸边的Cao,猛一使力登上了岸。
甄之恭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体重也重得多,窦家富两天来只吃过两顿粥,又奔波了一整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背着这么大个人两腿直打晃,似乎随时都会摔到地上,他却咬牙硬扛着,一张小脸憋得有些发白。
宋知蹙眉道:“小豆腐,你把他放下来吧,别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
窦家富固执地摇头,“不行,不知道他受了什么伤才会昏迷,我得赶紧把他送下山让大夫瞧瞧。”
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宋大哥,你的脚……这样好不好,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把他背到茶庄以后马上叫人过来接你?”
宋知没什么表情道:“不必了,这里离出山口不远了,我自己走出去就好了。”
窦家富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但是这里到城里路程挺远的,你怎么回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