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玄也不答,只顾望着楼下的街道出神。看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今天吃饱了么?”
我见他问的古怪,便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一看之下,顿时眼前一黑。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除了眼前的韩玄,就是霸居岳阳城内的纵横山庄少主齐昭晨。偏偏此刻我看到了他的脸出现在楼下。
过了片刻,只听咚咚脚步声传来,十几个人踏着木质楼梯,转上这三楼来,为首的锦衣人正是齐昭晨。
见他上来之后习惯x_ing的扫视四周,我顿时低下头去,满心只愿他没看见我。
心中的祷告神明之文还没有念完,只听到周围忽然一片长剑出鞘之声,齐昭晨走到我面前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岳阳!”
完了,这小子的眼睛怎么这么利。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沙哑的嗓音对他道,“这位仁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只听齐昭晨又是一声冷笑,道,“别以为你易了容就无人能识你。老实告诉你,就算你沈宜化成了飞灰,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我暗自叹了口气,摆出这么一副深仇大恨的口吻来作什么?我只不过和他的未婚妻容儿相伴游了一次扬州,又没有杀了他全家。后来容儿想要悔婚和我私奔,我不是没有答应么?
齐昭晨挽了个剑花,摆出他家传绝技“潇湘剑法”的起手式来,冷冷道,“你还不拔剑?”
看这阵势,一场好打是躲不过了。
我狠狠瞪了坐在那里喝着茶看好戏的韩玄一眼,对齐昭晨道,
“你不要动,等我一下。”
然后我立刻拿起筷子,飞速的扒了几口饭,夹了半条鱼极快的吃下去。自从进了岳阳城我的胃口就不好,此刻再不补充点食粮,难道让我饿着肚子去和他打么?
半碗饭入腹,感觉好了些。我侧过头来,瞄了一眼犹自拿着剑以起手式站在原地的齐昭晨。他僵在那里作什么?没见过人吃饭么?看他嘴角抽搐的呆样子,怪不得容儿不愿跟他。
趁他还盯着我手中的筷子发呆的时候,我运起气息,瞬时向前飞掠出窗去,半空中一个折回落地,随手抢过一匹马,将原主人踢下来,自己翻身而上。眼角一瞄,已经看到十几个回过神的人跟在我后面追过来。
我暗自冷哼了一声,一抖缰绳飞驰出去。
我就这一条命,自己也是宝贝的很,别人想拿走没那么容易。既然躲不过,那就来罢,大不了今天豁出去拼一场就是。
掌灯时分,我蹒跚走回平升客栈。虽然整个后院都被我们包下了,但我一路上还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撞见这满身血迹。
还未进院门,远远便看见主屋里的烛火映出韩玄的身影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在这里,不用我带着满身伤四处去找他了。
我有气无力的推开门,对韩玄道,“替我上药。”说完,我穿过他身旁,直直走到床边,一下便倒了下去。
身体还没有接触到柔软温暖的床缛的时候,忽然被人凌空一把揪住手臂提起来。我肩上的新伤口被牵扯到,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只怕是伤口又绽开了。
我大怒的瞪着他,这该死的韩玄,还嫌我伤的不够重么!
韩玄抓着我,上下打量了半天,皱起眉头,冷冷道,“去打水,把一身血污洗干净了再回来!”
我顿时气结。
他居然嫌我不干净!
我沈宜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人迷恋我,还从来没有人敢嫌弃我!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恨恨的往外走。
要我洗干净是吧,那你慢慢就等着好了。
于是我打了半个时辰的水,洗了半个时辰,最后把头发擦干又花了半个时辰。
等我慢悠悠的重新晃进房间的时候,果然看见韩玄枯坐在那里,脸色一片铁青。
韩玄见我进来,冷笑道,“你这个澡洗的可够长的啊。”
我心平气和的解释道,“像我这样举世罕见的美人,沐浴的时间当然要比寻常人要多一些了。况且我既然奉了韩大当家的命令,更是花了心思,精心的打理自己,韩大当家怎么反倒如此不耐心呢?”
韩玄冷冷盯了我半日,却不说话。我早已暗自笑到腹痛。别看他表面一副冷静的样子,手上却是青筋暴出,只怕已经被我气个半死,说不出话来了。
韩玄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居然对着我微微一笑,道,“你今日伤的不轻,还不过来让我替你上药?”
我见了他冷森森的笑容,忽然觉得有点不妙,转口道,“这几日都劳烦你了,实在过意不去的很。今日这些伤都是皮外小伤,麻烦韩大当家把药给我,我自己敷上就行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伸手过去拿桌上的青色小瓶。
韩玄本来没什么反应,我的手已经碰到小瓶的时候,他忽然摇了摇头道,“不好,还是我替你上药罢。”
我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抓起小瓶向门口冲过去。离门仅仅两三步之遥的时候,韩玄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在眼前挡住我的去路,冷冷笑道,“你自己趴上床去还是我把你扔上去?”
那个夜晚,唉,不提也罢。
我受的伤虽然不轻,却也不重,不过被韩玄上了一次药之后,顿时小伤变大伤,痛的我死去活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韩玄你给我等着,这笔帐我记下了!
6
我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过来时已是下午时分。
甫一睁眼,耳边已经传来韩玄隐含怒气的声音,“你今天为什么又不吃饭?”
唉,为什么每日第一个看见的人都是他?害的我整天都没兴致。
我瞥了一眼桌几上原封未动的素粥小菜,叹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么粗陋的食物,叫我如何入口?”
韩玄冷笑道,“看不出你还真是好气节。接连两天粒米未进,你当真想饿死自己么?”
笑话,我怎么舍得饿死自己?
我立刻道,“我想吃五香斋的银针j-i片,八宝坊的桂花蜜露,如意楼的糖醋银鱼,快意居的酥皮脆鸭,对了,再加一坛正宗的岳阳龟蛇酒。”
韩玄瞪了我半日,霍然站起就往门外走,冷冷道,“你还是等着饿死算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叹道,“如果我死了,你到哪里再去找象我这么好的试剑石去?”
韩玄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到我的话之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看他,只顾接着道,“宜昌,咸宁,岳阳。天下如此之大,偏偏你带我去了三个地方,我就碰到三处身手一流的仇家。更巧的是,每次我和仇家打的天昏地暗的时候,你都在附近观摩武学,从头看到尾。”
我笑了笑,问道,“前日齐昭晨的‘潇湘剑法’不知韩大当家领悟到了几分真髓?”
韩玄倚在门口凝视我半晌,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沈宜,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
废话,我若是个蠢人,能活到今日么?
我对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桂花蜜露和糖醋银鱼冷了就不好吃了,韩大当家的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韩玄的动作果然很快。
一柱香时间里,房内就多了满满一大缸的桂花蜜露,份量多的足以把我淹死十次。
各种珍馐美食铺天盖地摆满了整个房间,前进一步便能踩到一只脆皮鸭,后退一步又能踩到一尾糖醋银鱼,如此阵势,直看得我胃部翻腾不已。
韩玄依旧倚在门口,冷笑道,“吃罢。你只要张口,随便往哪里咬过去都能吃到美味,这样的安排不知沈公子还满意么?”
我想我半个月之内是不想碰这些菜肴了。
我挣扎着从一堆j-i鸭鱼r_ou_里爬起来,一提真气,直接穿过这满屋的油腻杯盘,从床上平平掠出门外。
待双脚站稳,我回头再看看那个堆成r_ou_山的房间,不由又是一阵反胃。
韩玄在门口处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忽然轻轻鼓起掌来,微笑道,“好轻功。”
我瞥了他一眼,哼道,“你今日才知道么?”
韩玄淡淡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的伤势早已无碍了。看来莫说饿两天,就算是饿十天也不见得会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拔出随身的梦泽剑来。
我心里大大一跳,莫非这韩玄恼羞成怒,居然要毁诺杀我不成?我只不过占了他的床两天,没那么严重罢?
正想着的时候,梦泽剑忽然如灵蛇一般急速而至,在我的胸前半尺处闪着森森寒光,一股冰冷剑气从剑尖直透过来,透骨而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