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动了动脖子,想缓解一下上头传来的酸痛感, 不料这么一动, 却将全身的不适都牵了出来,手臂发麻,腰也有些钝痛, 对于一个毒伤未愈、体内气血尚未完全走通的人而言,要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果然还是有些困难。
身侧的人还未醒, 温子河没起身,只是小幅度地偏了偏身体,将手抬到空中,稍微放松了一下。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足以穿透墙壁的声音,好像有人边从走廊里经过,边在和谁说话,语句有些模糊,不知说的什么事情,只能听出是在骂人:“……小兔崽子,我看他是活腻了!”
温子河:“……”
多半是他夜不归宿,东窗事发了。
因为温子河有“叛逃”的经历在前,甘松时不时就会派弟子去他房中抽查一下,他从昨天至今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当即从床上起身,余光瞥见陆夜白睁开了眼睛,大概是让甘松那大嗓门吵醒的,没等那人问,他就匆匆说道:“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就出不来了。”
甘松说过要将他捆地上,绝对就是捆地上,没得商量,温子河万万不想遭此毒手,只得先留住青山再烧柴——先回去将甘松应付了,再抽空跑陆夜白这儿来。
他抓起床边的白纱——那是原先缠在他眼上的东西——而后跨过陆夜白,跳下床,屈指在陆夜白额间轻轻一弹:“走了。”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就像一个半夜跑出去偷情、清晨赶着回家的纨绔子,从雕花木窗里迅速翻了出去,青衫衣摆在窗台上一扫,不经意间留了一抹很是让人回味的余韵。
陆夜白看着他这流畅的动作,觉得非常有必要找时间拷问一下他为何会如此驾轻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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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河双脚刚落地,脚心便传来一阵酸麻,他方才处于应激状态,忽视了身体上的僵硬,这会儿脚底心似有数千根针扎得他既痒又疼,脚步不由得放缓了。
于是从后院走过、端着汤药的年轻弟子,便见到了少主一手扶墙,一手扶腰,从陆公子窗边一瘸一拐走过,还衣衫不整、眉目含春的样子。
手中的汤药瞬时就掉到了地上,药碗摔了个稀八碎,汤汁四溅。
温子河察觉到了响动,侧过头,见年轻子弟两手空空地呆立着,问道:“怎么了?”
年轻子弟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一茬,面对仍扶着腰的少主,半晌只憋出结结巴巴的一句:“陆、陆公子这么快……快恢复了?”
他半天没说话,温子河早就失了耐心,将他这最后的回答囫囵听了,脑中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随口应声:“嗯。”
随后他指了指陆夜白房间的窗户,朝年轻子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将自己溜出门的事情告诉甘松:“别说出去。”
于是年轻弟子看向少主的目光,就更加一言难尽了——往前他看风月话本的时候,无意间误入过不太主流的题材和内容,他一直以为那些都是旁人杜撰,未曾想过断袖这物种,还真是存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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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松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屋,却看见温子河眼缠白纱,一袭白袍,斜倚着矮几,似乎静坐已久,与昨日情景一模一样。
他转过身,问身后那通风报信的弟子:“怎么回事?”
弟子也是恪尽职守,一早过来,发现少主不在房中,便急忙回去禀报了,哪能想到少主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他当时明明卯足了劲大声唤了少主,如果少主在房内,为何不应答?逗他玩儿吗!
弟子只能小声地如实答道:“方才看过室内,也叫了少主,确实是不在的。”
温子河像是听完了二人对话,才对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般,解释了一句:“昨夜天凉,我将帐子放了下来,或许遮挡了你的视线?我睡觉一向很是安稳,旁人吵不醒的。”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绝了,弟子吃了个哑巴亏,只得抹一把冤屈的辛酸泪。
甘松显然是对温子河不大放心的,无奈抓不到把柄,重重地将木盒子往桌上一搁,警告了一句:“不要四处乱跑,喝了药就滚回去躺着。”
听这话意,是想叫他做个树懒。温子河从矮几上支起身,又坐不住般地往后一躺,懒懒散散地斜倚墙边,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地落在身侧,铺了满塌,一眼看去,就是个大写的“颓废”二字。
“药呢?”甘松看向身后的弟子。
弟子答:“尘师兄拿了的,奇怪……他早早地便出去熬药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才对。”
温子河想起了那个打翻了药碗、有些呆呆愣愣的弟子,忙说:“无妨,大概是有事耽搁了,我是一直在房内的,早些喝晚些喝没差。”
甘松给温子河递过一条新的白纱,道:“缠了这条,明日我来看看,若是恢复得好,便不用缠了。”
“妖力呢?”温子河问道,“也是从明日开始,可以试着用了?”
甘松看了他一眼,担心自己一松口他立即无法无天起来,但是他方才查探过温子河的情况,浊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适当让体内妖气转一转,也会有好处,半晌,只得掂量了一个最妥帖的回答:“循序渐进。”
“哦……”温子河了然,接过白纱熟练地缠到了眼上,然后身子往后一歪,斜躺在榻上,又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似乎连动一动手指尖都觉得费力。
他难得如此顺从,甘松倒有些不习惯了,本来按照他的情况,是可以适当出去走走的,只是温子河从小就有些没轻没重,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甘松担心一旦将他放出去,他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才下了禁足的命令。
现在见温子河如此配合,他口风也不由得松了松:“若是憋的闷了,偶尔出去散散步吧,不过切要保持气和心静,心无旁骛。”
温子河微微颔首,却仍是不动,好像出去走走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吸引力,他更愿意在这里躺着瘫着,怎么舒适怎么来。
甘松收拾了东西,便带着弟子出门去了。
听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前一秒还没骨头似的软在榻上的温子河,后一秒就迅速起身,再次不走寻常路地从窗子里溜了个没影。这身姿矫健、动作迅捷的,压根不像个中毒之人,若是让甘松见了他这“散步”的方式,定然后悔方才一时心软,没将人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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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白碍于伤口诸多,只能平躺着,但是没过一会儿,便会按捺不住地偏头看向身侧。里侧枕头上还留着有人压过的微微凹陷,闭上眼睛,昨夜那人长发如墨的样子便出现在眼前,撩得他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即爬到温子河的屋内去。
他没煎熬多久,便感到窗户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有一个东西轻轻落在了他的鼻尖,砸出个清香四溢。
温子河已然翻窗进屋,走到床边,笑盈盈道:“过来的时候见着桃花开得甚好,折一枝给你看看。”
其实是他早晨翻窗溜回去的时候,瞥见后院里几株桃花开了一树纷繁,甚是惹眼,才想着回来的时候给陆夜白带一枝,也算天时地利,溜过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什么人,才让他做成了这件事。
陆夜白伸手将那一枝小小的花枝举到眼前,看一眼花瓣,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温子河身上。
温子河自到凤栖山之后,就变回了做妖怪时的模样,长相无异,只是原先的短发成了泼墨般的青丝,此刻随意地披散在白袍上,显得整个人很是清逸淡雅,那一双桃花眼,又给他添了几分风致。
他仓促间翻窗进屋,还不忘折一枝桃花,倒是像极了古代的那些个极擅风月的风流才子。陆夜白联想到方才那人熟练溜走的动作,纵然明白温子河往前有些情史也不为过,一丝压不住的醋意还是飘了出来,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桃花:“这花摘得尤其好看,想来是桃树上最美的一枝。莫非少主从前练过?”
温子河有些不明所以,随意道:“摘花么,还用练?”
陆夜白幽幽道:“熟能生巧,才能摘出这么好看的花来。”
“犯什么毛病?”温子河兴冲冲地送了枝桃花,却招来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评价,差点被气笑了,在他床沿坐下,“就摘过这一枝。”
陆夜白倒也不想追究温子河过往的风月,只是情景所至,不由得多想了一些,这会儿听到自己这花是独一份的,之前的醋意立刻跑了个没影,他有些黏人地往温子河那边靠了靠,带着一声餍足的长叹:“死而无憾了。”
“什么混账话!”温子河笑骂道,伸手去拿陆夜白手中的桃花,“还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
“要。”陆夜白急忙将桃花往怀里一送,顺便将五指扣进温子河的手,他本想顺带着耍个流氓,未曾想过那只手上寒意透骨,肌肤接触的一瞬间便让他凉了个透彻,原先盎然的春意立即烟消云散,他抬眼对上温子河的目光,声音一沉:“你这……怎么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课好多!
作者吐了一口血擦干之后默默的爬了起来。
第60章 换药
温子河怕冷着陆夜白, 想抽回手, 但是陆夜白却固执地抓着不放, 力道虽然很轻, 但他担心扯到陆夜白的伤口, 只能不再动弹:“大概是昨夜冻着了。”
他身上裹着稍显厚重的白袍,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一抹淡淡的乌紫,稍加注意便不难发现他的异常。但陆夜白从昨天到此刻, 一直有些轻飘飘地沉浸在走火入魔般的欢喜里, 竟一直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