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他的话意,应岐惊讶道:“他的意识还在?”
应晦随手弹了弹衣角的灰:“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办法,压制住了我的妖力, 将我的意识封在了一排金针里。方才我虽然压制住了他的意识,不过,毕竟他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要将他的意识完全碾灭, 还需要我的灵魄。这应该也是段炎鳞所希望看到的。”
“你知道灵魄在哪里吗?”
“二十一年前他放我出来的时候,曾告诉过我,若我没能在最近的一个庚申夜去审判台,他就会毁了它。”应晦淡淡笑了笑,径自向前走了几步,“我该庆幸我赶上了么?”
他虽然没有下令众人一同随他走,但应岐与天婴快步跟上了,灭僧也只得按下心中的百个不解,硬着头皮招呼身后的兄弟们跟上。一群人走了一阵,灭僧惊讶地发现应晦经过凤栖山结界的时候,结界上竟然毫无波动,也就是说,他的确有某种方法,能够不引起旁人注意,便通过凤栖山的结界。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天婴边走边回头道:“这是凤栖山结界上唯一的缺口,由哥哥的龙角剑砍出来的。”
关于龙角剑,灭僧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应晦的角所制成的。既然凤栖山的人取到了应晦的角,那么当年应晦被打得有多惨可见一斑,起码是现了原形的。再进一步推断,龙角剑对于妖族众人而言,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器,但对于应晦而言,却是失败和耻辱的象征。
趁其他人不注意,灭僧偷偷地瞄了一眼前方的男人,在听到天婴提及“龙角剑”的时候,那个男人并没有露出不悦或是羞愤的神色,而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甚至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还会让人觉得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灭僧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如果说方才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他还怀疑过对方的身份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几乎能够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应晦了。
这毕竟是一千年前死了,而今又复生的应晦……当年未能见识到他以一人之力,将妖族搅得天翻地覆的景象,灭僧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起来,迫不及待想看看这死而复生的人,会在凤栖山掀起什么大浪。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一行人从凤栖山结界的漏洞里鱼贯而入,没有引起旁人注意,是因为周边并没有家族居住。但若是再往下走,通往审判台的路上,可是有很多家族的,到时候这数十张脸孔——其中有不少还是凤栖山熟悉的脸孔——出现在各大家族面前,那想不暴露都难。
灭僧正这样想着,前面走着的人就停了下来,他及时刹住了脚步,应晦回身道:“接下去,我们要分散行动了。”
-
望着天边的曙光,一夜未眠的段炎鳞按了按额头,坐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终于是走到了今天,今晚便是六十年一遇的庚申夜,是他给应晦规定了的期限,月华阵已经布好,该扫的障碍也扫清了,那么……应晦会不会来?
段炎鳞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匆匆跑进来一名侍卫:“妖王,不好了!多位家主的幼子遭劫,现……现在山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段炎鳞眉头紧蹙,一下子站起身:“怎么回事?”
他问话的同时已经迈开大步往门外走去,侍卫等他到了身边,跟在了后面,边将事情的详细始末汇报了:“先是地鹿族家主新添的小儿失踪,家人四处找寻之际,发现天马族家主也在寻找孙儿,这才发现大事不好,几位家主一路找去,最后竟然发现……整座凤栖山的各家族几乎无一幸免,家中幼童忽然间都消失了!”
段炎鳞听完了侍卫的叙述,不慌不忙地接过自己的刀,轻轻将刀刃抚过了一遍,沉声道:“是他来了。”
“谁?”侍卫不解,段炎鳞不回答,只道:“召集所有侍卫,随我一道去审判台。通知各位家主,一同去审判台……找他们的孩子。”
-
“先生,都弄好了。”灭僧仰头望了望头顶,觉得自己又刷新了对应晦的印象。
在他原本的印象中,应晦应当是天不怕地不怕,面对人多势众的凤栖山,定然是硬闯的,他都对跟着应晦打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期待了一番,没料进了山,应晦却是将他们都分散去了绑架幼童。
虽然干得也是坏事……总觉得档次低了一点。
原先沉在天坑底下的黑色巨石,不知道被应晦用什么办法给浮了起来,灭僧方才带着弟兄们所做的,就是将捆好的妖族小朋友们扔进天坑底下。巨石最下面的边缘距离天坑只有不到半米,成年人要爬进坑底十分困难。
应晦立于黑色巨石上方,朝下一点头:“可以了。”
所有的弟兄们围着巨石站成了一个圈,自从弟兄们都被应岐打败之后,灭僧便荣升成了家族之首,获得了与应晦、应岐和天婴三人一同站在巨石之上的殊荣。
他环顾四周一圈,心中有些忐忑,虽然将妖族各家的幼童都绑架过来,既没杀人,也没放火,但是,毕竟那是全族最新鲜稚嫩的生命……要想对方不急眼,还真是强人所难。
这么一想,他又不觉得自己方才带着弟兄们对手无缚j-i之力的幼童下手这一行为非常没有档次了,这些小生命对于妖族各家而言都是心头r_ou_,也是家族延续的希望,拿来做要挟,真是再合适不过。有勇有谋,说的大概就是应晦这种人吧。
最先赶到审判台这里的,是地鹿族和天马族的家主。灭僧对这么快就有人赶到并不意外,毕竟他和弟兄们将幼童们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堵上他们的嘴。数十个孩童又惊又怕,扯开了嗓子叫,不来人才怪。
天马族家主指着他们便骂道:“你们是何人?对我家中幼儿下手,又是何居心?天理何在?”
地鹿族家主没有这种连声质问的气势,大概也是懒得多废话,直接朝巨石上方的四人打了一道妖气。都不消另外三个人出手,灭僧一挥手便将妖气打散在了空中,他也看出了对方忌惮自己这边有人质,并不敢真的下重手,方才那一下,多半只是试探。他冷冷一笑:“劝你不要太冲动,不然这座漆黑的石头往下一压,小孩子们的眼前也漆黑一片了。”
说话间,其他族的家主也赶了过来,在下方围了一圈,就是不敢靠近。他们四人立在巨石之上,又有一圈弟兄们站在天坑的边缘,天坑里面,才是那些待宰羔羊般的幼童,各族家主不敢轻举妄动,焦灼地原地打转,或是互相交头接耳,有人道:“为何妖王还不过来?”
“我也想问呢。”应岐一摊手,“等得我都烦了。哥哥你还好么?那个人类的神智有没有开始作乱?”
在人与妖融合的进程中,两股神智时常处于针锋相对,此消彼长的斗争中,毕竟应晦才醒过来不久,若是在这个关头神智动摇了,那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无妨。”应晦倒是很悠闲地在巨石上坐下了,“大概是接近了灵魄的缘故,虽然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现在,非常清醒。”
第84章 见面
下方那些家主们愤怒的吼声似乎传不到巨石之上, 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们。天婴踮起脚,极目远眺:“有人来了!”
灭僧朝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一沉, 这妖王大概是把全山的侍卫都带过来了, 光是侍卫的数量,就多于自己这边的人数, 何况下面站着的这一圈家主,看似只能放放嘴炮, 但实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若不是有人质在自己这边, 恐怕现在已经陷入混战了。
不消片刻,段炎鳞便带着侍卫到了跟前,其他家主自然让了一条道, 侍卫沿着巨石站了一圈,再外面一圈站着各家家主——有些是家中幼童遭到了绑架的,有些则纯粹是过来帮忙,或是看热闹的——这种里三层, 外三层的包围架势,任谁看了都会在心中叫一声不好,但是应晦几人却松松一笑, 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应岐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啊,段炎鳞。”
段炎鳞并不认识应岐,也不知他说的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并不打算对此深究,只冷哼了一声,打量了几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其中的某一个人身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废话不多说。”应晦仍然是半躺巨石之上的悠闲姿态,还以单手撑着下巴,侧头道,“我的灵魄在哪里?”
“你若是诚心上门讨要一件东西,便不该做出这种举措。”因着双方占据的位置不同,段炎鳞要朝几人说话,必须抬起头来,这让他十分不悦,语气也硬了几分,“先放人!”
“那怎么行?”仿佛是单手撑累了,应晦又在巨石之上翻了个身,屈起一只脚,将双手背到脑后,一副怡然自得的态势,“放了人的话,这围绕审判台的阵法就会被你触发,到时候我们怎么跑?”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段炎鳞斜了上方的人一眼,“拿族中幼童的x_ing命威胁算什么本事?”
“我与你们不同,无人生,无人养,也无人教我‘光明磊落’四个字怎么写。”应晦道,“若你觉得掳来几个黄口小儿就算卑鄙无耻的话,一千年前和温家的债又怎么算?”
此言一出,知道当年真相的家主面露惊讶,望着段炎鳞闭口不言,不明真相的家臣们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起来。有一人质问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人?提起温家又是何居心?”
“诸位不要被他的话语带偏了方向!”另一人出来道,“他一定是想混淆视听,拖延着我们,好去做别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