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线将段晟的表情照得格外y-in森。他盯着看了一会,伸手想拿,陆攸猜得到要是让他接电话,他会说出什么主权宣言来,因此迅速收回手,把电话按掉了。
亮光和铃声一起停歇了。其实更好的处理方式是接起来,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周泽尧以为左念还好好地在他的手掌心里——就像第一个世界他哄温明宇的方法一样。不过和当时不同,现在陆攸不想干那种事情了,更别说是当着段晟的面……只好放弃这个最佳方案。
让周泽尧以为他还在赌气、或者已经看清他本来面目,因此担惊受怕着好了。说不定,还能刺激他做出点愚蠢的行为。
陆攸更想把那句“我喜欢过你”早点说掉,也好早点结束和那家伙的虚与委蛇,只是……任务一结束,生存时间就要开始消耗积分了。上上个世界结束后买了手环,上个世界的入账又被玖伍吃了,以他现在三百多分的存款,换成生存时间只有十五年……他努力不要太早担忧结束时的事情,在这之前,能拖多久,就是赚到了多久。
这件事情还没有办法和段晟解释,他在上个世界已经试过了,虽然系统没有明言禁止,但实际上向剧情人物透露“选民”的身份这件事情是办不到的,会在实施之前突然忘记自己想做什么。陆攸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主动朝段晟靠近,在他唇上亲了亲作为安慰——虽然因为太暗看不清而亲到了唇角上。“别担心,”他将段晟之前用来安抚他的话还了回去,“我会处理好的。”
“不能让我帮忙吗?”段晟问,听起来还在怀疑着什么。
“嗯——”陆攸拖长了声音,装作在思考,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到时候再说吧。”他抱住段晟的肩背,靠在他身上,“你的杀伤力太大了,适合放在最后出场……”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段晟抱着他,身体小幅度地左右晃动着,感觉有点幼稚,不过确实很舒服,仿佛这一刻可以无限地持续下去。这让陆攸想起了另一个怀抱,一个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人……那个人向他许诺过会做到的变化和控制,他似乎已经体会到了。
段晟就在这时候开口了。“晚上留下来吧?”他低声说,“不要再回去了。”
他说这话时一点都不显得强硬,带有一点撒娇似的请求意味。陆攸好像有点走神,过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我明天要去一趟画室。”他说。不是想要扮演“左念”照做他的日常行动,而是要找个理由从画室退出——左念是真正有才能的那种人,画里有独属于他的灵气,他就算想演也是演不像的。说不定还能借机给周泽尧找点麻烦……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我送你去?”段晟问。
“你都不用上班的吗?明天可是周一了。”陆攸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我自己去就行。”
段晟的声音低沉了一点。“那你路上小心。”他有些没精打采地说,好像陆攸现在就准备出门似的。过了一会,他又问:“那我去接你?”
陆攸没有回应他,静默地出了一会神。如果是以前……他回忆着从前与他相遇的那个人的x_ing格。发现外面有人对他心怀恶意,说不定会想把他关在家里,自己去处理全部事情吧?不会轻易让他离开视线,不会这么简单地向他做出的不同选择妥协,不会信任他能够解决问题——不,应该说是更加信任自己。但是,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那种难以交流和理解的状况慢慢地不再发生了。
控制不住的暴力掠夺的倾向,是神的“设定”造成的,也会在他用极端的方式将“设定”剥离后彻底消失;那样仿佛身为高位主宰、理所应当的限制和掌控,就真的是他从自己的x_ing格中一点点磨掉的了吧?经历过许多世界,反复失去记忆,与曾经视为食物和玩具的人类相处,逐渐填补上曾经空白的部分……
而他现在体验到的,被神随手打乱了时间线,是注定会降临的未来。
陆攸将手按在了段晟的胸口:他曾经写过名字的地方。“你太好了。”他喃喃地说,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段晟沉默了几秒钟,大概是在思考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充满警惕地抱紧了陆攸的腰,转身换过位置,将他重重地压在了沙发上。
“如果你是觉得我太烦了,下一句准备说‘可惜我们不合适’,”他声音低沉地说,饱含威胁,“我就不管你腰酸不酸了——也不用什么接送了,明天你别想能出门……”
陆攸在他身子底下挣扎。“你找的理由也太烂了!”他使劲想把上面这个重得要死的家伙推开,“你就是想……”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片刻后“啊”了一声,接着就不出声了。黑暗不动声色地掩盖住了一切,将暗中那些柔软羞涩的细节收容,包括在绝对寂静中才能听见的暗泉的潺潺,包括轻而细碎的如同蛾子扑翼的喘息。
那天最后他们是一起洗的澡,然后一起睡了。段晟放他一马,没有做到最后,让他第二天早上还能爬得起来,状况比之前有所改善,虽然腰和腿还是有点感觉不是自己的。然后……陆攸还是同意了让段晟送他去画室的事情。坐在段晟的车上,他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心理活动,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怀疑:他是不是把某个家伙想得好过头了?
车开出小区门口时,陆攸又在路边上看见了那辆眼熟的黑色车子,车里还是那个剃着短寸头的男人,正端着一个纸碗在吃早餐,身边莫名弥漫着一种很丧的气氛。经过时陆攸看着他,他看了回来,眼中不知为何带着些……同情?
寸头默默地看着那辆车子载着他的监视目标开走了。他已经否决了之前对“左念”是在耍周泽尧玩的猜测,并且心里确实充满了同情。自己脑补出了一通“才脱狼x_u_e、又入虎口”的悲催剧情之后,被要求照常保持“监视”、及时传递动向的人三两口吃完了早餐,苦着脸调转车头跟了上去。
第85章 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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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念现在待的画室, 还是他一开始去打工的那个, 也就是那个画室里的老师看到了他随手拿颜料涂着玩的涂出的“作品”, 发现他在配色和表形上极具天赋,才有心将他引上了这条道路。一想到这个老师, 陆攸就忍不住要感叹:左念在人际交往这方面的运气, 也实在是太差了。
虽说是为他指引了方向、提点他寻找到安身立命的技能, 给予他机会的人, 却不仅是出于一腔爱才之心。起初他允许左念到课上来旁听,和正式学生相比缺材料少指点,实际上授课费可是一分都没少要——过后装作不经意地提了提, 左念就乖乖地全都补上了。
如果说听课交钱,也算是理所应当,这老师将自己原本的教学任务推给左念去做, 美其名曰“实践锻炼”,工资则还是只给助教的那一份, 这就有些令人无话可说了。画室的业务范围挺广,不但给准备艺考的学生进行特训,也有小孩子来上启蒙x_ing质的绘画课,事情又多又烦,然而左念对一切压榨照单全收,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吃亏似的。至于作品售出后要抽成、扣宣传费、收展览位的钱……林林总总各种项目, 也不知道多少进了那位“老师”的口袋。
陆攸不相信左念真的有这么迟钝、或是说天真, 对这些都毫无察觉, 然而他有一种扭曲的心态, 仿佛被欺骗和利用也都是“被需要”的方式。他的妈妈确实是一个经历可怜的女人,但她也确实给左念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心理y-in影——被独自关在家里,无论怎么哭喊也得不到回应,不是被当做空气一样无视,就是要承受激烈爆发的坏情绪……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忍耐,继而学会了从压迫中汲取虚假的爱意。
要是能够碰到一个坚持帮助他的人,他或许还能够扭转过来,从不断吞噬他的泥潭中挣脱……
可惜,这种任人宰割的柔弱姿态,更容易吸引来的不是保护者,而是想饮血吃r_ou_的豺狼。
段晟车开得很稳,在早高峰拥挤的道路上一会开一会停也不让人觉得颠簸。陆攸歪歪斜斜地靠在靠背上,翻看着手机上过了一晚后数量再度激增的短信和来电。有些说的是工作、培训之类的事情,他挑能猜出前因的做出了回复;至于周泽尧的那些情真意切的关怀,他除了回过一次“我没事”以免他到处找人搞出太大阵势,以及几句敷衍之外,就纯粹当做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来看了。
陆攸心里为周泽尧设计了好几种结局,从精神打击到r_ou_体创伤都包括了进去,只是想到虽然后来疏远了一些、但曾真心将左念当做自家小孩的周母,又迟疑起来。他思考了一会,不情愿地发觉自己也不过是个优柔寡断、顾虑过多的家伙,不由有些郁闷,用力咬了咬叼在嘴里的吸管。
吸管是喝粥用的——装在塑料杯里密封,用热水烫温的小米粥。段晟平时不自己烧饭吃,昨天倒是一本正经地买了点食材塞在柜子和冰箱里,然而晚上忘记准备、早晨来不及现做,最后还是在路边的早餐车上买了。陆攸习惯早上喝粥,段晟自己的早餐则是一个手抓饼,还没吃,现在袋子正在陆攸手里提着——他在段晟盯着生菜皱眉、却还是让人加了几片进去的时候没忍住笑了,想到的是许多年前的清晨、与一身黑衣的圣殿骑士一起慢慢走在路边的情景。
他要是坐在副驾驶座,就可以很方便地转过头去盯着段晟的侧脸感怀一番了,说不定还可以趁车子被堵在路上停住的时候动手动脚……或者被动手动脚什么的。然而据说副驾驶座是车上最不安全的座位,上车时他直接被段晟塞到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上。陆攸侧过身,看向后视镜里,段晟原本正注意着前面的路况,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便转了过来,继而眼睛微微弯起——这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