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赵峰这样子,似乎不但真的有事,还是挺严重的事情?
没有换鞋,桌上也没有倒给客人的茶水……陆攸忍不住朝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他。虽然气场显得凶巴巴的,那人的语气和目光其实还算温和,反而是赵峰的异常表现,导致屋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令人不安。
陆攸朝那男人笑了笑,算作招呼,然后赶紧低头避开了对视,想从鞋架上找双拖鞋给客人换——虽然这个“客人”对赵峰来说,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拖鞋他倒是有双多的,但尺码买得有点小,他自己恰好能穿……拿起来,目测预估了一下,陆攸默默地又将其放了回去,然后干脆也没换鞋,就直接进屋了。
“我还以为你不小心摔了,爬不起来找人求救呢。”他朝桌边走去,看着赵峰说,“现在看你挺好的啊。”
好才怪,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我……他……”赵峰在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目光逼迫下,硬着头皮开口了,“他是……”才说几个字他就卡了壳,还是那个男人自己接道:“祁征云。”
“祁征云。”赵峰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就是……我……我最近,暂时不住在这里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像是拼命临时想借口,“我家人……不是,我朋友,出了点事……”
陆攸等着他说到底是什么事,偏偏他又顿住了,而且目光游移,躲避着接触。憋了半天,他最后直接把理由跳过了,生硬地说:“这边租期还有一年多,提前退要付……要付违约金,所以我想私底下找个人……就是,房东的协议上是有写不允许自己转租的,我想如果你能……帮忙瞒着……”
祁征云在旁边轻轻地呼了口气,像是觉得无奈。赵峰住了口,他整个身子都僵直了。“还是我来说吧。”祁征云说。
“请稍等一下。”陆攸说,“赵峰,先不说要我一起瞒着房东……要转租这件事情,你得先和我这个室友说一声吧?”他看赵峰有些发愣,祁征云在话被打断后也停下了,便将餐桌边的椅子拉开,不太好意思地说,“抱歉,你先坐一会吧,我要和他说两句话……要喝点什么吗?有冰的橙汁,应该还有可乐。”
“水就可以了。”祁征云说。他唇边出现了一丝笑意,仿佛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坐了下来。陆攸便抓住赵峰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朝厨房的方向拽去。赵峰起初腿都不自己动一下,他就像拖了个装满水泥的麻袋,几步之后赵峰总算反应过来了,两个人进到厨房里,陆攸顺手拉上了移门,似乎不想让陌生人听到他们的争执。
陆攸关了门再一回头,赵峰已经瘫在水池边上了,瘫了会又迅速爬起来拧开水龙头,把脑袋伸到了水流底下。陆攸看着他这些动作,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赵峰,你说实话……外面那个人真是来租房的?就这种事,你直接和房东商量一下都行,没必要瞒着吧?”
他刚才一直注意着这两个人的表情,越看越觉得不对,当时便出言打断了。赵峰怕那个男人怕得跟什么似的,陆攸觉得有必要叫他出来单独谈谈。赵峰趴在水池边上,头深深地埋下去,只有水流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是一句话都不说。陆攸不由得皱起了眉。
“赵峰?”他慢慢地说,“那个人不会是……”
赵峰猛地一抬头,后脑勺在水龙头口上磕出一声钝响,把陆攸没出口的话都吓飞了。赵峰却像不觉得痛,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睛发红地转头看向了他。“什么?”他闷声说,“你说那个人怎么?”
“呃……你得罪他了,他在找你的麻烦?”陆攸被他吓了一跳,小心地猜测道,“欠他很多钱?还是有人情要还?”他猜了几个,见赵峰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并且一直盯着他看,顿了顿,终于将怀疑对象联系到了自己身上,“还是说……和我……有关系?”
赵峰不做声地看了他一会,又扭头把脑袋塞回到水里去了,像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池子里。陆攸原本只是瞎猜一气,接着就要猜测到“赵峰的房间具有特殊的地理位置”了,现在赵峰这种反应……
……不会吧?真是因为他?
陆攸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他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关着的厨房门,试图想出自己和那个人之间可能的关联,却只能做出一些毫无凭据的猜测。他也搞不懂赵峰为什么不肯直说,而且那么害怕……外面那个人有这么可怕吗?
是被威胁了?还是因为是很糟糕的事情?
猜不出事情与他相关的话,赵峰怕的是牵连到他,还是受他牵连,陆攸静默了一会,还想再问,就听见了厨房移门被拉动的声音。站在门后的正是祁征云。他脸上很坦诚地带着一点计划败露后的无奈表情。
“我们不是说好不能引人怀疑的吗?”他问,声音平静,语气里都没有指责的意味。但赵峰的身体却因此发起抖来了。他抬起了头,却只是看着水池里面,陆攸似乎听见了水流声都盖不过去的牙齿打架的声音。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最终看向了祁征云。
“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吗?”他问。祁征云轻轻地点了下头。“很抱歉,你的室友大概是被我的身份吓到了……”他说,“我本来为了减少麻烦,是想隐瞒这件事情的。”
赵峰放在水池沿边的手握紧了,但他没反驳,陆攸就他是默认了。不过……身份……?
看到陆攸的表情变化,似乎猜出了他想到什么,祁征云像被逗笑了,“不,和国家事务没关系,只是我个人方面的一些问题。”他微笑着说,“你的室友好像以为我会给你带来危险。”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原本以为为了摆脱他这个“怪物”,这个人会迫不及待地把陆攸骗回来,想出一整套说辞,最终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去,换他成为“室友”。此后暗中保护也好、想办法加深关系也好,这个能够近距离接触的表面身份,都比直接从陌生人开始要方便多了。
结果不知是威胁不够可怕,还是这位室友的问题……电话他倒是打了,在陆攸回来路上的二十多分钟里不知在想什么,硬是没想出个稍微真实点的借口——厨房移门的阻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刚才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陆攸想到的那几个猜测,不就都挺好的吗?
不过,从陆攸的反应,包括最开始那次只是接触后有点激动、没控制住表情和眼神,就把人吓跑了的情况……就算真的顺利成为了室友、当时没被察觉到异常,能隐瞒多久也难说。
……为什么有种当天晚上就会自己露馅的感觉?
看来他在制定计划、步步为营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特别是需要和陆攸以外的人配合的……更特别是需要对陆攸说谎的……
事情进展到这种地步,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就直接说出真相了,看看陆攸会是什么反应——上次灰灰其实就做了类似的事情,从结果来看,或许他可以期待一下?希望从这一步开始对陆攸坦诚起来,能够挽回一点把他的室友吓成那样而损失的好感度。
“出来说吧?”祁征云向外面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已经瞒不住了,比起由他转述,我比较想亲自告诉你。”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陆攸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又转头看了赵峰一眼,见赵峰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终于放弃了从他那里再得来信息。他跟着祁征云往外走去,哪怕有赵峰这个反面教材在前,还是对将要得知的事情生出了一些不应该的好奇:危险可怕的身份……听他说的,排除掉了军人卧底,以及毒贩杀人犯之类违反法律的,那还能有什么?
难道还能不是人吗?
陆攸从厨房里出来,祁征云又拉开的移门关好了,把赵峰一个人关在了里面。陆攸犹豫了一下,也没再去拉开。他以为祁征云说的“外面”是指餐桌边,结果祁征云走过去了都没停下。
“在这里不能说吗?”陆攸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看这家伙自然的姿态,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家里。
“到一个……隐蔽点的地方?”祁征云斟酌了一下,说,“我想给你看一个……东西。不演示的话,估计很难相信。”
……感觉好像更奇怪了。陆攸的脚步顿了顿,祁征云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改变了原本朝卧室门口走过去的脚步——因为他其实已经进过里面,刚才就没多想。“就在客厅里好了。”他说。
客厅里没装电视,摆着小茶几和几张懒人沙发。祁征云将它们挪了挪,摆成面对面坐的位置。陆攸直到现在,听的都只是些语焉不详、近乎敷衍的话,他确实是好脾气,这样也都没有生出烦躁不悦的情绪来,宽容地站在旁边等他弄好,意思像是“我就看你能搞出什么”。
祁征云摆好了沙发,仿佛要促膝谈心似的,与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他心里有一点不安的情绪,本以为是怕陆攸会畏惧他,然后因为试图躲避他而被别的东西伤到……但仔细寻根究底,好像又不是这个原因。他想不出来由,最终将这点直觉般的不安忽略掉了。
“可以演示了吗?”陆攸问。他现在真的好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