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现在麻烦缠身的状态,没好意思出去送他。赵峰走后,变成他和祁征云两个在陌生的房间里面面相觑,在莫名感到轻松下来的同时,又有种令人心慌的空茫感。
陆攸静了一会,觉得这么发呆下去不是个事儿,“……我现在有什么该做的吗?”他问祁征云,“对那些……魔物,有没有预防的手段?”
“让我待在你身边就行了。”祁征温和地说,“再有东西过来,我也会和刚才一样处理掉的。”他走到书桌边,拿起放在桌角的一本书看了看:是本英文原版的小说。“你下午本来不是准备去学校的吗?”他问陆攸,“我跟你一起去好了。如果你不想见到我在旁边的话,我可以藏起来。”
“像我之前回来路上那样吗?”陆攸看着地板说,“……不用了。”他语气慢吞吞的,祁征云也听不出里面有没有勉强的成分,“就说你是我的朋友吧。我们学校进出不设限,平常进来玩的人就挺多,不会显得突兀的……幸好我不住在宿舍。上课时你也可以直接坐在旁边旁听,如果不怕被教授点起来回答问题……午饭一起在食堂吃……”
他停下来不说了,抬起手搓了搓脸。“这些……袭击,会持续很长时间吗?”从指缝中,传出了竭力压抑着情绪波动的声音,“一星期?一个月?还是……”
祁征云走到陆攸身边,伸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时间的问题……我也不能确定。”他低声说,“不过,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你想,你回来后过了这么多时间,才发生过那一次,不是很明显已经比路上的频率低了吗?”
这句安慰其实是虚假的——“意外”确实减少得很快,但“魔物”就没那么容易放弃了。但结论并没有错,只是将过程说得简单了一点。祁征云感到手掌底下单薄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是想避开他的触碰,而终于没有避开。他用上了近乎全部的忍耐力才没有靠得更近,顺势将那整具身躯拥入怀中。
现在的关系还不到时候……他告诫自己收敛一点,在稍用力地捏握了一下后勉强放开了手。陆攸度过了这一小段情绪突然爆发的时刻,感觉不好意思起来,吸了吸鼻子。他原本想说不用去学校了,明天再把资料带给原笑笑也差不多,想了下,把手机拿了出来,这才发现了发过来的那几条信息。
话剧社的群里发了条排演通知,之后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现在已经进展到今天部活过后要去学校旁边的烧烤店聚餐了。原笑笑发了消息来问他去不去,陆攸现在哪来的心思参与那种热闹场面?回给她说不去了。那边发过来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又问他:遇到的那件麻烦事解决了没有?
陆攸在回复栏里输入“还在折腾”,输完又删掉,换成一句“处理得差不多了”发过去。他放下手机,确定今天剩下的时间还是都待在家里吧。估计还会碰到奇怪的东西出现……得尽快适应这样的情况才行。要是时间真的比一个月还长……必须找到某种平衡,尽量不妨碍到正常生活。
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
对未知的恐惧,最好的应对方法是不要想。陆攸努力振了振精神,想起上个星期买回来的蓝光影碟还没有拆封。“要不要看电影?”他顺便——也是别无选择地邀请了祁征云,“我用微波炉弄一点爆米花……冰箱里还有番茄和j-i蛋,晚上可以吃盖浇面。”
陆攸说到这里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呃,”他迟疑道,“你能……吃这些东西吗?”他只知道海胆会吃白菜。但是章鱼……是吃海Cao还是吃鱼的来着?不不,魔物需要的难道是血食……
祁征云怀着某种奇妙的情绪看了看他,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胸腔里滚动。“和你一样就好了。”他说,声音不自觉变得非常轻柔。陆攸点点头,不知为何避开了他的目光,视线从有些凌乱的房间里匆匆掠过,埋头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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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峰和出租车司机一人一个,将那两个大行李箱搬上了后座。等坐进车子里,他都没想好有什么目的地好去,只是下意识地报了个附近的宾馆。
他坐在后座的中央,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还有些发颤——肯定只是刚搬了重物的缘故,他想。他盯着自己的手,脑子里乱糟糟的,耳中轰鸣如潮水涨落,一刻都不得安静。
出租车司机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始终沉默不语,车开得很稳。车子好像只开了一小会儿就停了下来,赵峰又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赶忙一边对都没出声催促的司机说着抱歉,一边伸手去拉车门。
拉了一下,没能拉开。赵峰迷惑地抬起头,发现车窗外面不是预想中的宾馆前面,而是一面灰色的水泥墙壁。
开错门了?他脑子里还是乱的,还没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要去开另一侧的门。
另一侧的车门外面同样是水泥墙。车子开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弄堂里。外面街道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赵峰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司机的眼睛。
那是一双光滑、漆黑,像甲壳虫一样从没有眼皮的眼眶中微微凸出的眼睛。
五分钟后,出租车缓缓地从那道窄得能把两侧后视镜卡掉的小巷里退了出来。中年司机的衣服叠好了,放在副驾驶上,驾车的则换成了一个年轻人,正是原本坐在后座上的那位乘客的模样。
“赵峰”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开出一段后找到停车位,停在了路边。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娴熟地用指纹解锁,点开社交软件,开始翻看起了里面的记录。
第181章 Round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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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舒缓心情, 陆攸挑的是一部节奏格外缓慢、几乎没有剧情全是场景的文艺片, 客厅里没有电视, 他把电脑搬到了茶几上来放。舒缓的效果相当好,他看到一半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因为祁征云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 盯着屏幕, 似乎沉浸其中的样子, 陆攸就没好意思中途喊停。
其实祁征云早就开始走神了。他只是在坐着发呆, 听着身边人舒缓的呼吸、心脏跳动的声音,像在困倦的午后听着窗外的雨。这种仿佛时间停滞、安静无聊的场景,却让他觉得很熟悉:上个世界, 陆攸陷入漫长的昏睡时,有时他会带他赶路去求医问药,有时也会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待在旁边。
确定陆攸已经睡着了以后, 祁征云才转过头,像怕视线也有足够人惊醒的重量似的, 将目光轻轻地落到了那张他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来的面孔上。
在他已经想起来的之前许多个世界里……是由于任务需要、或是投放对象特殊身份的关系吧,陆攸的长相经过细微调整,每一次都会有小小的不同。有时是眼睛的轮廓,有时是面孔的线条;吸血鬼有着白瓷般冰凉细滑的肌肤,狐妖的呼吸和体温仿佛都带着香气。
而这一次……必定是最原本、最真实的样子了。选民的契约还没有绑定到灵魂上,那个讨人厌的随身助理般的东西也不在。陆攸睡着时微侧着身, 是半背对的姿势, 整张沙发软绵绵的, 让他陷入其中。祁征云向前倾身, 不动声色地从背后靠近过去,低头凝视着他的侧脸:他睡得不太安稳,从侧面看格外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眉间微微皱起;又过一会,进入了深眠,神情才逐渐舒展开来。
他看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种祁征云并不熟悉的脆弱感,仿佛是轻盈单薄的质地,格外易碎。可祁征云在上个世界才见过他十六岁时的模样,那时都没有这种感觉。他有种冲动,想要俯身下去吻他,想拢在掌心里用力地揉捏,之后再好好爱他——距离这么近,嗅得到青年身上干净的气息,也能看到被衣领盖住小半截的锁骨,将他心里挠得痒痒的。
祁征云终于还是没做什么,想要理一理挨在陆攸脸颊边的发丝,也在触碰到之前又放弃了。虽然被迫忍耐的感觉很不好,但现在的陆攸还不是他爱的那个人。想到等陆攸拿回记忆不知还要多久,看得见吃不到、感觉浑身都在叫嚣着渴望的人最后伸出手,捏住了仿佛带着体温的衣摆一角。
陆攸穿白色衬衫,衣摆一部分被压在身下,将布料绷紧了,贴上脊背的弧度。祁征云手指微动,摩挲过夏衫薄薄的布料,将之折出一小道褶皱。他自己都觉得不仅偷窥偷听、还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已经痴汉到没边了,但就算这么想着,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挨在睡着的人身边坐了好一会……
外面天色渐黑的时候,陆攸醒过来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浸在昏暗中的客厅映入视野。有锅盆碰撞的细微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在水流底下冲洗的动作放得很轻,他带着未散的困意、浑身放松地听着,思维迟钝地开始运转,然后突然惊醒了过来。
他匆匆从沙发上爬起身,隔着餐厅往厨房里一望:水池前面的人是祁征云没错。等陆攸手抵着睡到有些僵硬的后腰,走到厨房里面,就看到穿了一身漆黑、往那而一站特别有压迫感的人,手里拿着把菜刀,正在竹砧板上切番茄。他没转头,不过陆攸感觉祁征云肯定已经知道他过来了。他不吭声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确定那确实是切菜的手法,而不是在别的什么危险活动中练出来的——而且,还挺熟练。
魔物平常都会自己做饭、吃人类的食物吗?他有点想问,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见祁征云快要切完了,拿了个干净的碗给他装番茄片。碗架边摆着两个从冰箱里拿出来的j-i蛋,已经洗过了,陆攸把它们敲进碗里,加了点盐搅匀,祁征云则又去翻冰箱了。
这些自来熟的举动让陆攸感觉有点异样,不过他装作了毫不在意的样子。祁征云找过冰箱,又去找调料柜,陆攸听了一会这些动静,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