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源」
最后债还是还不完。
夜总会卖的太匆忙,买家压价压的厉害,只卖得了四百万。
离欠债还差一百二十万,却再也拿不出钱了。
傅阅想了想,从卖店的钱里分出两百万,交给老徐:“老徐,这些钱你和兄弟们分下去,让大家离开G市,没法离开的就躲起来,免得那些人找上你们,用你们来威胁我。”
“可是老大,这样你……”
“不用说了,兄弟们都很仗义,为了我也付出了这么多,”傅阅缓缓抱住老徐,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想你们出事。”
老徐颤抖着回抱住傅阅,语带哽咽道:“老大……我们一辈子都是你的兄弟!”
“嗯,”傅阅难得笑了出来,他放开老徐,笑着推搡他一把,“快走!说得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一样!老子把债还完了就去找你们!”
老徐连连点头:“好!”
兄弟们都安顿好了,傅阅一个人把能还的钱都还掉,没能还的就上门拜访,请求能够再宽限一段日子。
放贷的人好歹知道不能再把人逼死,所以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规定他在没还完债前不能离开G市。
有次上门拜访,一个小弟嬉皮笑脸地对他们老大说:“老大,那些娘们不是还可以抓去卖-身还债吗,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倒也可以去卖一卖。”
傅阅听得眉头紧皱,再多火气也只能狠狠捏手心里的肉,告诫自己不能冲动。
他们老大仿佛听到了很有趣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拍着小弟的肩头道:“这‘小子’都三十几了!看不出来吧!不过——”忽而话锋一转,上下打量傅阅道,“我看你是长得不错,市里最近开了家高级鸭店,你这资质应该进的去,我帮你介绍一下怎么样?”
身边小弟跟着起哄:“就是!你不如去卖一卖,听说这行钱来得特别快,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把债还清!”
傅阅被闹得头疼,手掌都已捏得发麻,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憋住。
不能发飙,有求于人就要识时务,大丈夫能缩能伸……
心中默念一段,傅阅缓缓把胸中积聚的浊气呼出,开口时十分平静:“真是谢谢宏哥,不过我有其他办法赚钱,就不用去那种地方了。”
宏哥挑眉:“那种地方也就哄哄女人卖卖色-相,钱好赚得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亏不成?”
傅阅低眉顺眼道:“宏哥,我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不想吃女人的软饭,宏哥的心意小弟心领了。”
宏哥意味深长地笑,笑容里说不清是蔑视还是别的什么,然他并没有多说,只是挥手让傅阅离开。
日子很不好过。
傅阅以前过得最苦的日子里,都没有尝试过这种吃不饱睡不暖、赚到一分钱都要拿去还债的感觉。以前好歹辛苦赚钱可以进自己腰包,现在赚钱却都入了别人的口袋。有钱赚都还好,关键是根本没办法赚钱。
傅阅没文化,好一点的公司看不上他,又不能为了钱去做绑架勒索这类犯罪的事,便只有去做苦工,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就赚那么几千块,对百万负债来说也就杯水车薪,连利息都不够还。
“傅阅啊,你这么个还钱法,是要还到猴年马月呐——”宏哥悠闲地站在工地活动板房的阴影处,对着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傅阅长吁短叹,“哥明明给你介绍了条好出路,你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说着,他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旁边的小弟连忙狗腿地给他点上。
傅阅在心底狠狠给他吐了口唾沫,表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宏哥,我保证会想办法尽早还钱,您就再宽限一下好不好?”
这样边说着边干手里的活,吃力地把一叠又一叠的砖头放进推车里。
“瞧你急的,”宏哥皮笑肉不笑,叼在嘴里的烟随着讲话上下抖动,“这点钱还不至于我亲自来催——我不是觉得你有点意思么!”
那真他-妈谢谢了!
傅阅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抬起装满的推车道:“多谢宏哥厚爱,不过我该工作了,不然包工头又要扣我的钱。失陪了宏哥。”
“等等——”
傅阅叹一口气,无奈转身做出洗耳恭听状:“宏哥您还有事么?”
“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这事儿又舒坦又赚钱,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吃亏。”他把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抬脚撵了好几下,然后向小弟打了个手势,“我走了,你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
傅阅转回头,抬手抹掉滑落到眼睫毛上的汗珠,深深吸了口气。
帮工头远远地喊:
“喂你!别偷懒啊——”
“好——”
晚上回到租来的小客房,傅阅囫囵洗了个澡便倒在了床上,明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意识却清明得无法入睡,身上的肌肉也一抽一抽地疼,无论换哪个姿势都不舒服。
以前因为脸长得嫩,身边的人都下意识把他看成年轻人,搞得他也经常无意中忘记自己是个二十几三十的大叔。现在天天干些劳力活,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如那些真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年轻时被打个半死一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现在只是挑挑砖都全身酸疼。
睡不着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以前的小弟们,想那个自杀的老赌鬼,又偷偷把于堇从心底拿出来想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最后甚至还想到了白天那个宏哥说的话。
傅阅抽了抽鼻子。
生活真他-妈操-蛋。
都三十三的人了。
以为自己得了一堆衷心的小弟,却被自己赶走。以为赚了点钱开了家店可以过好日子,又被自己那该死的爹败掉。以为找到了自己这辈子的另一半,结果人家却不喜欢自己——
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傅阅艰难地翻了个身,从贴身携带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在黑暗中仔细摸还能摸到上面一道一道滑滑的透明胶痕迹。
就那么短短几十个字,傅阅闭着眼都能背出它的内容。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举着这张信纸,幻想自己在读他的内容。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他跑去找了宏哥。
真正开始干活后,傅阅才知道宏哥所谓“就陪陪女人”是句屁话。
那时候傅阅已经被店里的造型师打理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他穿着得体的衣服,头发被修剪成最适合自己的样子,还被化了淡妆,一张在男性中相对要小的俊脸略显稚气而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