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未见晨曦,就已经醒得双眼灼灼的人,今天竟然一觉睡到太阳照到床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解决了一桩心事,所以放松到如此地步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下床穿衣洗漱。脸洗到一半,门便被人拍得山响,他一边擦脸,一边过去将门打开,花连华就一头蹿了进来。
“早啊,明昭!”花连华一看见他,便对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早了。”叶明昭点点头,回答说:“我今天竟然睡过头了。”
他答得平常,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多想其他,更没有弦外之音,但花连华却是做贼心虚,虽说给他喝安魂茶是为了他好,但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对着兄弟做手脚,总觉得于心不安,有些忐忑。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绕着房间转了两圈,忽然说道:“难得今天天气放晴,闷在家里多么无聊,要不,咱们出去逛逛?”
“逛逛?”叶明昭挪开擦脸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逛什么?”
花连华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对叶明昭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逛街……”
叶明昭诧异地望望他,没有再搭他的话,将擦脸巾往盆里一丢,迈步便往门外走去。“哎,哎哎!明昭,你要去哪?等等我!”花连华连忙跟了出去,大声叫道,招得路过的清风堂弟子无不侧目。
叶明昭回过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去吃早饭而已,不用喊得这么惊天动地吧?”
“吃早饭?”花连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挥手,笑嘻嘻地道:“没事,你吃你的,我就是看到太阳出来了,心情特别好,叫喊两声,渲泄一下情绪。”
花连华话音刚落,顿觉对方整张俊脸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叶明昭足足瞅了他有半柱香的功夫,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厚道的本x_ing占了上风,没能忍心说出来,掉转头不再理他,径直往厨房走去。
“唉……”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花连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计兄弟,果然不是一件能够做的事。即使本意是为了他好,但毕竟是利用他全然的信任,暗做手脚。思量起来,依然令人良心不安,心存愧疚。
厨房里还给叶明昭留着早点,以及温在火上的粥,叶明昭将东西端到厅里,坐下来吃早饭,刚吃到一半,就听外面脚步匆匆,抬头一看,莫天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可算找到你了,叶大哥!咦,你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吗?我刚到练武场跑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的影子,你跑哪去了!”
“…………”
你找不到我,那是因为,我哪都没去,刚刚才起床。
“小莫,有什么事吗?”
“叶大哥,你看,谁来了!”
莫天云兴奋地将手往后一指,叶明昭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灰衣灰帽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他走进厅内站定,掀去头上的兜帽,向着叶明昭微微一笑。
“月明!”
一见来人,叶明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你的病好了?!”
来人竟然是纳兰月明,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虽然仍显得略有些憔悴,但气色相比从前,也好转了很多,不再是那般的苍白黯淡。
“感谢颜夫人妙手回春,不但解了我的毒,还治好了我的伤,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纳兰月明微笑道:“七叶,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何必说这些,你没事,那就好了!”叶明昭按着他的肩膀,全身上下来回打量,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感谢上天,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事,月明,真是太好了,月明!”
纳兰月明在桌边坐下,一边催着叶明昭吃完早饭,一边对他漫谈着幽峦叠嶂的经历。水冰心苦心研制的解药果有奇效,毒x_ing解去,恢复神智以后,他原本就想立刻回到青州,但被水冰心以他刚刚解毒,功力未复,回去也帮不上忙为由拦阻下来,又继续调理了几天,才总算答应放他出谷。
“我并不知道y-in先生是什么时候和龙翔山庄结的盟,管理庄内的重要事务,也早已不再经我的手,但庄内的异常动向,我毕竟能有所查觉。要说最可疑的,莫过于珍宝阁,这是y-in先生一手指挥建造,听说连阁楼的图纸都是他亲手所绘,到底里面藏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珍宝阁?”叶明昭锁起了眉头。“引人遐想的名字,内中真的有珍宝吗?”
“珍宝不见得会有,屠刀么,恐怕倒有一排。”花连华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懒洋洋地说道:“专等着飞蛾扑火的傻瓜,投身进去送死。”
纳兰月明连忙起身致意,花连华走到桌边坐下来,笑道:“纳兰兄,你总算恢复正常了,可喜可贺。”
“要没有各位鼎力相救,便没有我纳兰月明的今天,多谢了。”纳兰月明轻声道。
“哎,不用谢。大家都是朋友,为朋友两肋c-h-a刀,是我辈应为之事,不用太放在心上。”花连华摆摆手,笑道。
“月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提到这个问题,纳兰月明沉默了,过了片刻,他才慢慢答道:“姨丈多行不义,我不能再为虎作伥,山庄,我是不能再回去了。但是,凤仪还在庄里,我必须要想办法,把她接出来。”
楼凤仪一日留在龙翔山庄这个是非之地,他便一日不能安心。但现在龙翔山庄戒备森严,楼凤仪陷在庄内,形同软禁,如何接她出来呢?而且在龙在承的心里,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接出楼凤仪,便等于告知龙在承,自己尚在人世,且将从此与他为敌。
“纳兰兄,不用担心。就算是珍宝阁机关重重,真要闯时也闯得,嫂夫人所居难道是龙潭虎x_u_e?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她接出来,让你们夫妻团聚,共享天伦,再无后顾之忧。明昭,你说是不是?”
“是的。”叶明昭点了点头。“月明,你能想通,我很高兴,嫂夫人的事,不用太担心。有我们在,一定会帮你把她救出来。”
案桌前坐着一个男人,年约四旬左右,一身衣履虽看似普通,明眼人却一望可知,乃是最上等的料质织就,此人相貌清俊,三绺长须,气质温文,看外貌好似中年书生。
此时,这个书生样貌的男子正坐在桌前,看着手中一卷文书,微蹙眉头。半晌,他将文书放在案上,沉声问道:“就是这些?”
“是。”面白无须的男人小声应道,偷眼见他神色不动,想了想,又小心地道:“王爷,这y-in轻尘虽然才谋出众,毕竟是江湖出身,难保他是一心一意。这一回他抓了人,回报王爷说是死了,却原来他把人藏了起来,他安的是什么心?”
男子伸指叩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他当年投靠我时,自称就是为了报仇,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手刃仇人,以消心头之恨。他要报仇,正好他那仇人也是我欲杀之人,我当然准其所愿。现在仇人终于如他所愿落入他手,他却又不杀了,竟然还背着本王把人藏起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欺骗王爷,就是大罪。”无须男人道:“更何况,那颜烈是一方黑道头领,这回因为大意而栽在他手里,真要论起实力,并没有折损太多,只是头领倒下,群龙无首,四散而已。俗话说虎死雄威犹在,更何况这头猛虎还未死?y-in轻尘把他掌握在手里,究竟想要做什么,实在难说,王爷不可不防。”
“嗯……”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他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些年为本王也确实出了不少力,本王实在不希望他有异心。只是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他将手一招,无须男人连忙走到他身边,躬下身体,恭敬地聆听吩咐。也不知那男子吩咐了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应是,最后那男子挥手示意他下去,叹道:“你去吧,凡事小心。”
y-in轻尘坐在书桌前,却不看书,事实上这里的书,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根本没有看的必要,只能当作闲时无聊随意消遣。此刻,他手中捏着一枝狼毫笔,左右来回把玩,眉头皱着,心事重重。
“先生。”正在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呼唤声,y-in轻尘猛抬起头,只见应无恨提着食盒站在身边。
“你来了。”y-in轻尘抬手揉了揉眉心,状似有些疲惫。应无恨将食盒放下,并没有立刻告退,而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看他,踌躇着问道:“先生……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何出此言?”
“属下方才唤了先生几声,先生都没有反应,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应无恨如实答道。
y-in轻尘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也不算什么心事,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一时出了神。”应无恨应了一声,正想告退,忽听y-in轻尘道:“无恨,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只听y-in轻尘道:“有一个人,他在你落难的时候,曾经救过你,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人,你便活不到今天。但还是同一个人,他却又杀了你最亲的人。他是你的恩人,又是你的仇人,面对这样的人,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应无恨一怔,心中已隐隐猜到y-in轻尘所指何意,却又不便明说。想了半晌,他才说道:“恩要报,仇也要报,那就先报了他的恩,再杀了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