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霄低下头，看着龙七叶，微笑道：“不过，你的确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即使打上了龙翔山庄的烙印，也依然属于你自己。”
“是什么？”
龙七叶被弄糊涂了，看着他原本凌厉的目光变得迷茫起来，凤云霄轻笑出声。
“那当然，就是你。”
“我？”龙七叶还是不解。看着如堕五里雾中的他，一身杀气收敛起来，此刻竟颇有些令人怜爱的懵懂，凤云霄失笑。
“听不懂吗？”他悠然笑道：“字面上的意思，有何难解？”
龙七叶猛吃一惊，惊愕地看向了他。
他想要我给他的东西，我是我自己的……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龙七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他禀x_ing孤高却并不自恋，实在难以相信以凤云霄阅人无数的眼光，能对自己产生什么特殊的想法。然而，纵然他不能相信，凤云霄接下来所说出的话，令他直如五雷轰顶。
凤云霄笑了，他伸出手，缓缓划过了少年清俊的面庞。
“做什么这么吃惊？你既然知道我和纳兰月明的事，就该明白，美丽的女人或俊秀的男子，对我而言，都是可爱的。”
“你……你……”
龙七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并不是吓的，而是气的。他再怎样不愿相信也无法回避现实，凤云霄的言辞举止间，暧昧之意如此浓重，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有趣。你的眼神太过凌厉，绝不是一个家奴所能有的目光，让人过目难忘。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却没料到，你原来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叶离魂剑。算起来，你是龙翔山庄的第一高手，可惜一个奴字，注定了你的命运。七叶，你我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你既如此维护龙星华，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又怎么真的忍心，不成全你呢？可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相比之下，你与我倒不如试一试另外一件，真正有趣的事。”
龙七叶睁圆了眼睛，无法置信地听到凤云霄吐出了那两个对他而言如同梦魇般的字眼。
“一夜。”
“一夜春宵，换你所求如愿，如何？”
“你……混账！”
“士可杀不可辱，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狂怒之中，龙七叶猛地腾身而起，飞起一脚，直踢凤云霄的心窝。凤云霄一侧身，长剑一横，正挡在身前，那一脚正中剑身，只听一声锐响，龙七叶身形后仰，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地上，只见那张素来冷漠如冰的面容上，此刻已是满面怒火。
“何必动怒？我又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自然是两厢情愿。”凤云霄并不动怒，笑意清浅。“这这只不过是一个交换的条件而已，你我虽有交情，但让我为了你而放弃那样一位美貌与家世俱佳的好姑娘，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这个地步吗？你凭什么呢？难道你不该为之付出代价？以一夜换那姑娘一生不遇我这薄幸之人，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当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罢了，该怎样，还怎样。”
说罢，凤云霄扬长而去。
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龙七叶咬紧了牙关。
缓缓弯下腰，拾起了落地的剑，忽然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已忍不住吐了出来。一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树干，龙七叶半垂下了头。
若不是那场杖刑，令他内伤至今也未能痊愈，今日之战，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一败途地。这难道真的是造化弄人？注定无法阻止吗？紧握着手中的剑，龙七叶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绝对不能认输。
绝对不能让星华嫁给他，嫁给这个浪荡子，滥情种。就算破人婚姻自损福报也好，就算有朝一日会被痛恨也好，我也不能让这个玩弄人心、滥情薄爱的混世魔王，误了那善良多情的姑娘一生。
他知道，凤云霄就算娶了龙星华，也不会因此收敛自己的放纵形骸。最大的可能，就是龙星华怀抱着对爱情的期待与梦想嫁过去，却步上了凤云霄生母颜氏的后尘。同样的美丽女子，同样的痴情人，当年颜氏之死是因何原因，青州之地几乎人人心知肚明，而凤云霄的舅舅颜烈与其父凤晓天之几乎不共戴天，正是因此而来。
自己母亲曾经遭遇的不幸，并没有令他警醒，相反，更加纵情声色。也许他也恨着自己的父亲，可他却没有察觉，他正一步一步，走上和他所憎恨的父亲相同的道路，颜婉柔在天有灵，是否会痛心疾首。
第111章 第 111 章
夜色渐渐降临，龙七叶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思索着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了青年男子温润的声音。“七叶，你在房里吗？”
听到雷霆的声音，龙七叶微一怔，迅速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雷霆迈进门来，只见屋内一片黑暗，他便走到桌边，摸索桌上，想要把油灯点亮，却听对方的声音响起：“不用点，就这样黑着也好。”
雷霆有些诧异，但既然龙七叶这样说了，他也不再坚持，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你……去见过凤云霄了？”
“是的。”
虽然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龙七叶也可以想象得出，雷霆问这句话时，心中的复杂与矛盾。
“他说什么了吗？”
“他没有说什么。小姐现在被庄主禁足，暂时他们是见不到面。可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上门向庄主求亲。”
雷霆苦笑了一声。“我们一家，莫非前世是欠了凤云霄的吗？先是我，后又是星华，一个一个都掉进了他的情网里。我倒也罢了，可星华是女儿家，一生的命运只在这婚姻之事。如果他是真心相待，星华嫁给他，我绝无二话。但如果不是……那星华，怎么办？”
“他连你的脸都不记得了。相好一场，相隔才数年，就连相貌都不记得了。这样薄情寡义的人，我绝对不能，让他得到小姐！”
幽暗中，雷霆看不清龙七叶的表情，只觉得他y-in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的断然。
“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雷霆怵然一惊。
“你要做什么？你难道要和他决斗？千万不要做傻事！武林第一剑不是好惹的，虽然你武艺高强，也未必是他对手，何况刚刚受过重伤，此时去挑战，绝对有败无胜！”
听了这话，龙七叶嘴角微一抽搐，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你放心。那样的事，我不会去做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夜空，再次感到了那种苍白的无力感。“武力再强，也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更何况，我离武道顶峰，还差得太远。”
手中长剑，恰似流星闪动，辗转腾挪间，矫若惊鸿。寂静的河边，晨曦仅露出一条线，那灰色的人影，已被剑气所包围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缓缓念出了这两句，龙七叶忽然长笑一声，仗剑一挥，剑气如啸，只听喀嚓一声，河岸边，那碗口粗的树，竟被剑气齐腰折断。
径直踏过那零落的枝叶，来到河岸边，龙七叶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天边透出的第一缕阳光。
人生在世，谁能百无禁忌。所谓的潇洒江湖，快意恩仇，只是早已消失的传说。剑能夺魂，却并不能改变人心。
废寝忘食，苦练武功，一生心血，都浸于武道之上，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早在十年前，自己最珍贵的一切，都已彻底毁灭。仅存一身的自己，还能够得到什么？
在这冰冷的世间，孑然一身的他，所能珍视的人，还剩下了谁？一个人活在世上，实在是太寂寞，总是渴望着那能够慰藉心灵的一点温暖。若只有以身赴火，才可以保护在这世上仅存的温暖，即便将这身躯投入洪火之中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树枝，龙七叶站起身来。在清晨的冷风中，他灰色的衣襟迎风翻飞，略带疲惫的表情，只余下萧瑟与孤寂。
凤归楼，是凤云霄的宅院，位置偏僻而安静。此刻，身穿紫色的衣袍的凤云霄，正披着斗篷倚在门边吹箫。寂寂的夜色里，箫声缥缈宛转，透出丝丝销魂刻骨的妖异。
忽觉一阵轻风掠过夜空，凤云霄抬起头来，只见一道黑影凌风而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上。
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神情凝重的少年，凤云霄眼睛微微一抬，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来了？”
“你知我一定会来？”
“不。”凤云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不过，你不来，我没有意见。你若来了，我当然更没有意见。”
“你又怎知，我不是为了杀你而来？”龙七叶冷冷地问道。
“你若要杀我，就不会不带你的兵器。”凤云霄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不妨稍歇片刻，听我一曲箫音，如何？”
“我不通音律，不是你的知音。”
“你可真是完全不懂情趣。”凤云霄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他的箫艺，在江湖上是人所周知的，能得倾听他演奏一曲，不知是多少闺秀梦寐以求的事。但这仙乐般的箫声，却完全不被龙七叶所欣赏，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等待，似是最温柔的情人，在夜色下等待着心爱的人，但对他们两人来说，却只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垂下了眼睛，龙七叶暗想，经过此夜，恐怕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想听到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