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这么狠心,明明知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还是这样喜欢你?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法留住的人,无法去爱的人,生死情缘,是否早有定数。
那人不说也不动,任由他的拥抱。心中恋慕的人难得如此顺从的被自己抱在怀中,为何心中的痛苦却如此强烈?他在就这里,就在自己的怀抱中,为何比之从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更加令人绝望。
良久,凤云霄终于放开了他,恢复了平静的面容上,难掩悲凉。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凤鸣楼,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远在江湖之外。相信我……我能够帮助你的地方,比你所想象的要多的多。还有,关于你的身体状况,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不要放弃,就算……”
他的声音暗哑,几乎要发不出声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将那心酸的话语说了出来。
“就算终不能幸免,也请你答应我……不要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叶明昭默然半晌,轻轻点头。
“我会尽量……多谢你。”
凤鸣楼多年经营,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只除了凤云霄自身的卓越天才,光彩夺目,难以掩藏,而风鸣楼本身在江湖上,却并不如何抢眼。但凤云霄既然号称武林第一剑,就不是浪得虚名的,他有武力,有财力,也有人脉,能够得到他的相助,叶明昭不能说是不感激的。
“叶公子的意思是,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令尊遇难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所以在你的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自从确切知道了叶明昭的身世后,吴明再见叶明昭,便不再喊他叶少侠,而是以叶公子称之。大约和凤晓天的心理状态有些相似,似乎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曾经的贵公子,他曾经身处的地位,是自己这些Cao莽之辈仰望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就算落难流落江湖,也和自己这些Cao莽之辈到底不一样。叶明昭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就算意识到了,也只能苦笑。对于他来说,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生来就是所谓的江湖Cao莽,而不是什么二品大员的公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一生,或许会幸福得多。
“如果父亲的确告诉过我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一直不知道仇人究竟是谁?”他摇了摇头。“父亲……他……他只希望,我和蕙儿,能够活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忍住那几乎要流出的泪水。
父亲在被陷害入狱之后,便已经预见到了那悲惨的结局。他没有告诉他唯一的儿子,害他的仇人是谁,他只是紧紧抓着爱子的手,再三地叮嘱他,不要想着报仇,只要好好地活下去。
“风儿,活下去,不论遇到什么,一定要活下去。父亲不需要你为我申冤雪恨,父亲和你的母亲只是希望,你和蕙儿,都能够活下去。”
吴明和凤云霄对望了一眼。看来,叶明昭的手中确实没有任何证明叶少卿清白的证据。叶少卿爱子之心,舐犊之情,情愿沉冤不得昭雪,只希望能够保全子女的x_ing命。但这片慈父之心,可知终究成空。爱女惨亡,爱子也在苦海中辗转沉浮,九死一生,那些人,终究不肯放过他们。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吴明犹不死心,追问道:“令尊就没有告诉过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陷害了他?令尊纵然想要公子好好地活下去,不能留下任何证据给公子,但是,世事无常,如果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的话,万一被有心人利用,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幼年时代的记忆,对叶明昭而言,充满了恐惧和痛苦。y-in暗的囚牢,冰冷的铁镣,面目狰狞的狱卒,令人窒息的潮s-hi发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是他童年时代最为黑暗的回忆,最终在遍地的碧血中,化成了一生挥之不去的恶梦。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为此身死名裂,父亲亦不后悔。可是,纵然无悔,却有遗憾。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们还这么小,就要被抛入最残酷的黑暗世间,再没有爹娘在身边保护,你们要怎么活下去?
父亲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绝望。
好孩子,是父亲对不起你。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就算受再多的苦,都要活下去。不要说生死为轻,要记住,你是爹娘的希望,只有你活着,爹娘才始终还在。
不要报仇,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啊!”
叶明昭突然双手抱住了头,发出了极度痛苦的一声呜咽,如同野兽濒死的悲鸣。
“七叶!七叶你怎么了!”
凤云霄大惊失色,他是知道叶明昭的心病的,他的精神状态远比常人不稳定,万一被刺激得癫狂之症再度发作,如何是好!
叶明昭的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凤云霄忧心如焚,除了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几乎束手无策。如今花连华不在,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在叶明昭病情最严重的那五年时间,面对着失心癫狂的挚友,花连华怀抱着的,该何等悲怆的心情。
万幸叶明昭这次的失控只是暂时的,过了一会功夫,他渐渐地平静下来,虽然汗s-hi衣襟,但终究没有失去理智。
“我……没事。”
他慢慢抬起头来,尽管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却异乎寻常的清明。
“我想起来了。”他说。“父亲的确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但是在入狱之后,他曾经对我说过几句话。他说了不止一遍,当时年幼无知,可如今想来,似有深意。”
“令尊说什么了?”吴明精神一振,急忙追问。
“他说……”
叶明昭微微合上双眼,久已褪色的那些往事,一点一滴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如此清晰。纵然父亲的容颜都已经模糊,可那惨痛的话语却依然铭记心中,深入灵魂。
“人,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可怕。铁面无私的表象背后,隐藏着的是虚伪狡诈,而清正廉明的面具下,掩盖的也许是无比的贪婪与野心。”
第129章 第 129 章
y-in轻尘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看天。
薛寒泪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y-in轻尘负手看天,久久不动。即使在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能感觉得到他心绪之黯淡,不自觉发出的叹息声,更是透出掩不住的忧虑。
“先生。”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轻声开口:“您……不要紧吧?”
“嗯?”y-in轻尘没有回头。“怎讲?”
“您一直在叹气。”薛寒泪说:“泪儿跟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是什么让您如此烦心?”
“我还不该烦心吗?”y-in轻尘摆了摆手,说道:“一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龙在承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暴躁,今天又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死了一个武卫。”
薛寒泪皱了皱眉,想起那被龙在承一掌轰得五脏俱碎的年轻武卫,纵然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也觉得这种滥杀实在是太无品格。
“这个人枉为武林至尊,有足够的功夫却没有匹配的心x_ing。自己的武功遇到瓶颈不去设法解决,只会拿着别人出气,还专杀自己人泄愤。这龙翔山庄的人也真可怜,遇到这样一个疯子庄主。”
“是啊……他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功力越高,对心x_ing的要求也高,心x_ing不足,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个真正的疯子。”y-in轻尘自言自语。“要不怎么说,习武重德呢?没有武德,再高的武功也只是一介武夫,永远不能成就一代宗师。”
“那先生,您就由着他这样下去吗?被他抓来练功的高手死的也不少了,虽然江湖一直都是一盘散沙,但再这样死下去人人自危,恐怕会引来大麻烦。”
“由他去吧。”y-in轻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最厌烦江湖人仗着自己武功胡作非为,专爱以武乱禁,一群Cao莽之辈,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世间谁奈我何的骄狂样。如今出了龙在承这么一个武林的叛逆,搅乱江湖一池混水,不是正好?只要不背叛主上,那些武林人士死再多也没有什么。”
薛寒泪低头不语。她也是江湖出身,虽然归顺y-in轻尘多年,但不管怎么样,江湖也是她来的地方,如今这样大肆杀害武林中人,总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叹,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而且她不明白,y-in轻尘费心费力,将龙在承一步步送上武林至尊的宝座,究竟为了什么?她即使只是个杀手,也隐隐觉得,要成就主上大业,高手是必需的,可武功绝顶的盖世高手,却未必需要。龙在承的武功,的确强横无比,龙翔山庄也为主上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这个人,绝非能够轻易控制之辈。
此人原本就非善类,心x_ing坚韧而残忍,如今为了修炼至高的武功心法,迫害武林高手,更加日见成魔之态。薛寒泪不难想象,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y-in轻尘会造就出一个武林中最大的魔头。可是y-in轻尘有没有想过,养虎容易缚虎难,万一有朝一日,魔王失控反噬,试问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制服得了他?
y-in轻尘,这位她所尊敬的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她看着y-in轻尘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向山庄一角。
薛寒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是珍宝阁的所在。白天的楼阁掩映在绿树之下,隐去了夜晚的y-in森恐怖,任谁也看不出那里竟是这人间的鬼殿森罗境,一旦误入,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