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向了叶明昭，极其严肃地道：“说到这里，明昭，你去年借我的一千两银子，到底何时还啊！”
“我不记得我借过。”叶明昭沉着冷静地答道。
“啊，天哪！”花连华仰天翻了个白眼，非常没有气质的瞪着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就是做朋友讲义气，没要你打借条的坏处，现在你是抵死不认账了！我告诉你，这一辈子，你是别再指望我会借钱给你了！”
叶明昭面不改色，反正借出银子的不是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沉鱼转过脸去暗暗发笑。凤云霄的脸色，却在听到花连华的这番话后，微微有些发白了。他急忙端起酒杯喝下杯中佳酿，掩饰自己的情绪。
对身边人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叶明昭一点也没有留神。诚然，对于他这种健忘的人来说，恐怕也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他留心。花连华更是仿佛已陶醉于那美酒之中，三杯酒下去，本就健谈的他，早已海阔天空的谈笑起来。
看着众人言谈之间，笑语晏晏，神采飞扬，凤云霄却丝毫也提不起兴致来，只觉得心中揪扯一团，堵得透不过气，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第4章 第 4 章
幽幽的箫声回荡在夜空之中，原本清冷缠绵的旋律，借着箫声在风中悠悠飘散，更是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凄艳。这曲调如此熟悉，竟是那烟波江上的一曲琴音。
本以为当年的事，早已被自己遗忘，可为何在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之后，平静无波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波澜？脑海中浮现的，尽是那青衣流光的青年，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
放下紫竹箫，轻叹了口气，凤云霄垂下了眼眸。
当年第一眼见到那人，虽然衣着朴素，且只不过随侍在佳人身后的奴仆，但纵是那谦恭的举止，卑微的身份，也无法掩住他眼神中的锋芒。
他的心是高傲的，身份却是卑贱的。如此矛盾，如此不相容，想必，这就是从认识他起，便从未见他露出过笑意的缘故。
一时兴起的戏弄，一场恶作剧般的残酷游戏，却断送了一个人的生命。
心绪从未像此刻这样，混乱如麻。本以为那人早已化作一缕幽魂，不知飘荡何方。谁知事隔多年，竟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是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
天下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还是，他就是那个人？凤云霄的心中，不觉一阵迷惘。
是耶，非耶？
“流云回风”叶明昭之名，他早就听说过，只是素未谋面。不料今日一见，却给他带来这样的震撼。
灵剑阁右护法叶明昭，是最近几年来武林中相当有名的人物，与花连华并称灵剑阁双璧，号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昆仑”，可以说是青年高手中的顶级人物。但仔细追溯他的成名之期，似乎也只是这四五年的事，五年之前，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
五年吗……时间还真的是巧合啊。
凤归楼，栖凤苑，一如往常一样的安静。走到卧房门外，凤云霄站住了。他转过身来，轻轻倚在了门口，视线投向了苑门外。
风声中，仿佛又听到了缠绵的箫声，而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缓缓的向他走来。
你知道吗，黑色真的很适合你，就如同黑夜中的星子，清冷而魅惑。
那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默然的看着他。那双无论何时，都亮得惊人的眼眸，令人心动神摇。
“七叶……”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面颊，触到的，却只是流过指尖的风。
夜风吹来，凤云霄猛然惊醒。
不，他不在那里，除了深沉的夜色，那里什么也没有。所有的，只是永失过往的幻影。
就算近在咫尺，我与你的灵魂，也永远无法相遇。
寂静的夜色，安静的宅院。万籁俱寂中，似乎整个天地，都沉入了梦乡。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出现，来到了这所庄院前。到得门前，他站住了，抬起头来，只见大门之上高悬匾额，“清风堂”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离开青州数月，今日遇到那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就在这短短数月间，灵剑阁的势力已经到了青州地面，这所清风堂就是他们在此的堂口。只是他不能理解，这清风堂为何不是任命一位堂主驻守，却是左右双护法，一齐到了此地。
一提真气，黑衣人已跃上了高墙，在这高檐之上，他却如履平地，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无声无息地掠向宅院深处。
虽已夜深，院落深处的一处房间，依然亮着烛火。那青衣的男子正坐在桌前，垂首看书。烛火噼啪声响，跳跃闪动，男子起身刚要去剪烛花，忽听门外传来纷乱的动静，紧接着，便听到了护卫的呼喝声：“什么人，胆敢夜闯清风堂！”
听到这声音，男子猛地抓起宝剑闪身而出，只见院中火把闪动。借着火光，他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屋檐之上。剑眉一蹙，男子眼中凌厉光芒一闪而过，身形一跃纵至院中，疾转身形，手中长剑一挥，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寒芒。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清风堂？”
夜风瑟瑟，他黑色的发丝在风中拂动，神色之间，虽不怒而自威，映着手中的剑光，俊朗的容颜越显肃穆庄严。
这一瞬间的眼神，如同惊鸿一瞥，却令黑衣人的心，猛烈地悸动起来！
火光之下，只见那人清朗眉目间流露出的，是与白天判若两人的冷峻表情。那似曾相识，却又多了几分沉静的表情，如此清晰的映入眼帘。没有回答他的问话，黑衣人突然脚下发力，飞出高墙，向着黑暗中遁去。见这来历不明的夜行人，二话不说便要逃走，叶明昭身形一纵，已然跃上屋檐，疾追而去。
“三爷！”眼看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数名护卫急忙追了上去。“小心有诈！”
叶明昭径直疾追，转眼之间，那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只苦了那追赶的护卫，纵然武功也非泛泛，却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那二人的脚力，追不出片刻，便已失去人影。
“怎么办？”护卫面面相觑。“快回去禀报四爷！”
而此时，叶明昭追赶着那黑衣人，已来到了荒郊，黑衣人终于停下飞奔的脚步，站住了。
见他停下，叶明昭也停住了脚步，扬声问道：“阁下夜闯我清风堂，又有意引叶某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明知我是有意引你出来，还敢孤身追赶，此番胆量当真令人佩服。在下早闻叶少侠大名，深夜拜访，意欲与足下切磋剑术，如此而已。”黑衣人转身笑道。
看到眼前布巾蒙面的夜行人，叶明昭洒然一笑，手中长剑一扬，指向对方。
“既然这样，叶某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话音未落，叶明昭手腕一动，只见剑芒一闪，已直奔黑衣人上三路而来，见他来势凶猛，黑衣人不敢怠慢，急忙回剑相迎。双剑相交，进退腾挪，只此数招之间，黑衣人已是心神大颤。
这凌厉的剑势，这强悍的力量，这凶猛的攻击，何其熟悉！
一个人的气质修养，可以随着外在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但再如何改变，却总有一些东西是难以抹去的。对习武之人来说，那随了他数十年的武功，就是其中一样。它早已深入武者的骨髓，融入了血r_ou_之中，成为了本能。纵然外表能够改变，这些灵魂深处的东西，却永远无法忘怀。
“七叶！”
不理睬那声莫名的惊呼，叶明昭心中只想将对方擒住，带回清风堂。他当然不信对方夜闯清风堂，只是为了要和自己切磋剑术，若想问出他的来意，只有拿下此役，凌厉的剑势逼得黑衣人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战。就算他的剑术精绝，面对着这样强大的对手，也感受到极大的压力，情知一个掉以轻心，就会伤在对方剑下。
“七叶，且慢动手，我有话对你说！”
要再恋战下去，这场战斗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结束，黑衣人一剑搪开叶明昭的攻击，往后疾纵，眼见叶明昭步法一变迈上前来，急忙长剑一挥，贯注十足真力，无形的剑气向着对方当胸袭去。直觉剑气袭来，叶明昭一低头，流云回风剑在身前一挡，只听一声锐响，宝剑发出了清脆的鸣声。借着这剑气之力，叶明昭的身形也已倒飞出十数步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剑气无形，十步一杀。只此一击，叶明昭已明白，自己遇到的是生平罕见的强劲对手。
“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黑衣人叹了口气，伸手缓缓揭下了蒙面的布巾。“是我，还记得我吗？”
叶明昭仔细看了看他，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见他如此反应，凤云霄心都凉了，难言的刺痛感顿时涌上心头。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忽见叶明昭目光一闪，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凤云霄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白天见过你，你是凤云霄凤公子。凤公子夜闯我清风堂，究竟是何用意？”
听他语气不善，凤云霄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夜闯他人堂口是犯了江湖大忌，轻则决斗，重则甚至会引发门派冲突，惹下滔天大祸，急忙拱手赔罪。
“在下夜闯清风堂，实无恶意，只是有事想请教叶兄。用此方法引足下出来实在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叶兄海涵。”
叶明昭微微诧异，手中长剑一转，却并未收回鞘中，只是垂了下来。
“在下与凤公子素昧平生，凤公子要问我何事？”
虽然语调变得客气，他的表情却依然十分严肃。那双幽深的眼眸纵然没有了方才战斗时的杀气，却也完全不像白天画船之上时的温和，透出质询的冷淡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