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千万不要误会……”凤云霄期期艾艾地说道:“她……你也看到了,她就那么点大,我一直都把她当成小妹,绝对没有歪心思啊!”
叶明昭摇摇头,径直走到桌边,将梅花c-h-a入瓶中,说道:“那是自然,凤公子风流名天下,我就算质疑你的人品,也不会质疑你的眼光,如何能误会。”
凤云霄汗颜。这话要是换成旁人说的,他定要大发一笑,发表些诸如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感叹,可眼前此人……他只觉得底气严重不足,哪里还能开这种玩笑,只好把视线投向了桌上,原本只是假装欣赏红梅,但目光一落上去,真的被吸引住了。
只见瓶中寒梅,铁虬银枝,一枝秀寒,点点红蕾绽放间,透着冷香幽幽。虽无桃花艳丽,自有冷冷傲骨。“真美……”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叶明昭看凤云霄,刚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中衣站在那里,眉头一皱。
“你回床上躺着吧,穿这么少站在地上,不要着凉了。”
凤云霄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刚才心里发急一下就跳了起来,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实在失礼,难免有点尴尬。
“还好……不冷。”
这样说着,凤云霄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床上躺下,情不自禁地叹气。
“成天躺在床上,骨头都疼了,还要一天照三餐地吃药,再这样来个十天半个月,我估摸着都要发霉了。”
叶明昭安慰说:“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不要太着急了,从来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试着让心静下来,就会感觉好多了。”
这个人,关于这一方面的心得,是经验丰富了。凤云霄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一身的伤,不止一次地在生死关挣扎,挨打受罚,中毒受伤,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一想到这里,就不能不为之感到难过。
“你受过那么多的苦,九死一生,我却从来不能帮你半点忙。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或许……”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早些遇到,又能如何?或许他曾经帮助过他,但也更加深重地伤害了他。
这个人,如果当年就那样死了,便将从此埋骨荒野之中,寂寂长眠。被人遗忘,永埋黄泉,又还有谁,会知道他的恨和怨,不甘与遗憾?
“让我帮助你吧。我……知道你的悲苦,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我希望能够帮助你,把一切困扰着你的谜团解开,从此不再困苦忧愁。”
叶明昭先是诧异,对上那人真诚的眼眸,释然之后,却是黯然。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能连累你。”
“你不是我,孑然一身,你是凤鸣楼的少楼主,千金之子,整个凤鸣楼的命运都将维系在你身上,岂可以身涉险,这一次,我已经连累你受伤中毒,你若再不退出,定要趟进这趟浑水,恐怕连x_ing命都难保了。”
“不,我不在乎!”凤云霄大急,一下坐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什么千金之子,如果只顾明哲保身,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只会后悔一辈子!”
激动之下,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涨得通红。就在此时,他突觉头猛然一晕,眼前一黑,险些跌下床去,幸被叶明昭一把扶住。
“你怎么了?!”
那突如其来的晕眩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数息之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凤云霄捂着额头,轻摇摇头,微微张开眼睛,方才眼帘里模糊的景物,已再次清晰。
“没事……可能是我起得太猛了。”
虽然听他这样回答,叶明昭仍然不能放心,小心地扶着他靠回枕上,“你身体没有痊愈,不可太耗费精神,睡一会罢。”
虽然理智上凤云霄并不想睡,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不想把难得相处的时光全部浪费在梦乡中,可身体却并不听他的指挥。叶明昭话音未落,他便觉得铺天盖地的倦意包围了自己,眼皮好似有千斤之重,再也睁不动,一丝说话的力气都不再存在。他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转眼便陷入了沉睡中。
第64章 第 64 章
他睡着没过多久,汪朗就急冲冲地找到了凤鸣楼。
见到满头大汗,满脸都是焦急之色汪朗,叶明昭不禁吃了一惊。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出什么事了?”
“三爷,快回清风堂吧!”汪朗双手扶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嘉兴府传来消息,灵剑阁出事了!书楼被人一把火烧光,守卫的兄弟也全都被杀!”
“什么?!”
等到凤云霄醒来,叶明昭已经走了很久。听说是清风堂有事,他难免担忧,却不能亲自去问个究竟,只得派人去打听消息,得知清风堂三位当家都已离开,连夜赶回嘉兴府去了。如此行色匆匆,凤云霄情知定然出了大事,深感忧虑。
他如今伤病在身,本就十分虚弱,如今又添了重重的忧虑,更加郁结在心。到了晚上,他突然高烧昏迷,盗汗如雨,情况十分严重,水冰心闻讯赶来诊治,竟是这几日来已经好转的毒伤,再次发作,令她惊诧不止。
接下来的几天,在水冰心的治疗下,凤云霄虽然退了烧,却仍时而苏醒,时而昏迷,就是醒来的时候,也认人不清。水冰心烦恼万分,查遍医书,也找不出问题所在,看着神智恍惚的凤云霄,心中焦虑却无可奈何,只能期待那有神医之名灵剑阁之主早日回到清风堂,能够帮助查出凤云霄此病症结所在。
站在火烧过后的瓦砾堆中,望着眼前的废墟,叶明昭默默无语。
曾几何时,巍峨的书楼已付之一炬。余火早已熄灭,残烟也再不升起,可那焦黑的土地,倒塌的断壁残垣,仍鲜明地印证着数日之前,这里曾遭遇过怎样的浩劫。
“这帮混蛋,真是欺人太甚!”
盯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景象,花连华两眼血红。“老虎不发威,当爷爷是病猫!烧我书楼杀我兄弟,我定要把这群混蛋碎尸万断!”
“四弟,不要冲动。”御剑行脸上y-in云密布,语意沉沉。“书楼已毁,人也已死,你就算再愤怒,也回天无力。”
“不要冲动,我怎么能不冲动!”花连华吼道:“大哥,那都是我们的兄弟啊!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一定要报仇!”
“我知道,他们烧我书楼,杀我灵剑阁的弟兄,就是在向我们示威。”御剑行沉声道:“他们真正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那些书,而是为了账本。”
“账本……”叶明昭身体一颤。“我父亲留下的账本?”
“应该是这样。”御剑行道:“纵然残缺不全,终归是个隐患。我想他们定是认为账簿藏在书楼之中,便干脆一把火烧了书楼,既绝后患,又等于在向我们发出警告。”
叶明昭垂下了头,紧握双拳,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
当年父亲死于天牢,母亲于抄家当日撞壁自尽后,他和妹妹小蕙,就被分别关押起来。在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日子里,不止一次的有人逼问他,父亲到底对他说过些什么,有没有藏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彼时年幼的他,在饱受□□折磨的惊恐绝望中,仍然说不出那些人想要得到的秘密,换来的,就是更多的殴打与无休止的虐待。
但事实上,不是他不说,实在是他真的不知道。父亲从未对他吐露过半点有关案情的线索,直到家破人亡,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不知情,才侥幸保住了x_ing命,否则,等不到官卖,他便早已被人弄死在大狱中,就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无声无息。
“这一切,全都和我有关。多生出这些事,牵扯进来这么多人,害了这些人命……没有一样和我无关,我简直……就是个瘟神……”
“明昭!”听到他如此自责,花连华心中一惊,急忙抓住了他的手。“发生了这些事,谁的心情都很难过,但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叶明昭轻轻摇首,抬起了头。
“过去的不幸,除了天意弄人,也是我无法看破,而令自己更痛苦。而如今,未来的命运,等待着我们的命运,究竟如何皆不可知。连华,不管我能不能报得了仇,你和大哥都一定要平安。我已经没有了亲人,再也不能失去你们了。”
“不会的!”花连华连忙摇头。“你不要杞人忧天,就凭他们,想动我和大哥,还少修炼了十年。谁敢挑衅,谁敢争锋,定要他有来无还!”
“说的好,就是要有这个气魄。”
御剑行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爱弟的肩膀,说道:“三弟,你不要想太多了。这次的事,若说完全和你的事没有关系,那是大哥在哄你。但若说责任在你,那就是你心思太重。这世上的恶人作恶,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受害的人又有什么错?但天理昭彰,那些人作恶多端,终有报应,我灵剑阁的兄弟绝不能这样白白地折在他们手里,总有一天要报仇。”
叶明昭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火场,茫然若失。
曾经和灵剑阁的兄弟们一起,在书楼里帮御剑行整理那堆积如山的书籍。花连华曾笑言,对御剑行来说,人生两大乐趣当是醒看天下书,醉卧美人膝。谁知御剑行竟一本正经地回答,醉卧美人膝,貌似风流,实则不然。若美人丰腴些还好,如是那种杨柳扶风的瘦美人,这醉卧美人膝,不仅美人累得慌,自己也硌得慌,真正受罪,唯有醒看天下书才是真正乐趣。这段议论,当时笑倒满堂人,当时还在世的二哥夏清风,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笑得几乎打跌。而如今,言笑晏晏犹自在耳,清风却早已不存,书楼今也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