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连华终于不再一心扑在看戏上,转过脸来说道:“你啊,你是不懂看戏,不知戏的妙处。”
“我是不懂。”叶明昭不以然。“但我却常听人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这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能真的这么理解。”坐在旁边席面的凤云霄转过脸,对他说:“一出戏有一出戏的故事,虽说是戏,但也道尽人生酸甜苦辣,生离死别。”
“是啊,可惜这看戏的好处,他却一点也不懂欣赏,真不知除了对武学感兴趣,他还喜欢什么?”花连华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一点情趣都没有,真是个乏味的人啊!”
叶明昭不理他,目光飘向了前方,花连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沉鱼脸带笑意,正和陈正清相谈甚欢。
花连华轻轻一笑,趴到叶明昭的肩上,贴着他耳边低低地道:“你看,铁面御史也不过如此,一见到沉鱼美人,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叶明昭闻言侧过脸,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让她去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花连华摇摇头,轻轻道:“她说她一定要为蕙儿报仇,要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她是怎样的女子你也知道,拿定了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有让她放手去做。”
“不行!”叶明昭急道:“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她冒险!”说着他就要站起来,花连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回了椅子上。“你傻了!你难道想现在冲过去把她拖回来吗?”
“我……”叶明昭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但看着沉鱼和陈正清谈笑,他心里便十分难受。当年蕙儿的惨死,曾令他精神崩溃。漫长的治疗与康复中,小鱼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正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蕙儿,神智混乱的他,才在极度的痛苦中得到了精神安慰,一点点好转起来。虽然他恢复神智后,清楚地明白她并不是蕙儿,但在心里却也把她当成了亲妹妹看待。如今要沉鱼去接近陈正清,无疑是令她置身险地,想起父亲当年的前车之鉴,他又怎么能放心?
花连华情知他的担忧,当下轻拍他的手,低声道:“你别担心,她不会有事,我保证,我一定不会让她出意外的。”
“是的。”凤云霄忽然说:“这里是青州,并非京城,而他又住在凤鸣楼,所以你曾经为之痛苦的那些事,不会再次发生。”
顿了一顿,他又一字一句地说:“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叶明昭有些惊愕,他从来没有对凤云霄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过往,血海深仇,因为他们并没有这样深厚的交情,尽管凤云霄救过他一次,而凤云霄也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但凤云霄并非第一次对他说出类似的话。刚才这番话中隐含的意义,更加让他有种清晰的感觉,那就是,这个人其实了解自己的身世。他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而且,他还希望伸出援手
“谢谢。”望了凤云霄片刻,他最后只能这么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这个,他无话可说。
第71章 第 71 章
上元佳节,华灯绽放。
刚入夜时分,观灯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整个街道流光溢彩之中,尽显盛世繁华。这难得的良宵,就是朱门王侯之府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贵眷,也要走出家门,在重重帷幕的遮掩之下,欣赏花灯,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更不用说平民百姓了。随着那烟花流星,此起彼伏,一片火树银花,映得天空明如白昼,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整个街道喧天振地,人声如潮,好不热闹。
青年站在桥上,静静地倚着桥栏,观看前方如沸如腾的喧闹。那双清亮晶莹的眸子,映着这清冷的月光,只见光华闪动,温柔流转。这夜晚的繁华鼎沸,似乎并未能吸引他,他只是默默的看着这片景象,若有所思。
走到桥下时,才发现少了一人。一身大红锦袍的青年,抬头往桥上看去,只见那人仍停在桥上,望着波光月影出神,不由摇了摇头,走回桥上,来到那人背后,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记。
“这样的热闹景象,不去好好观赏,还呆在桥头作甚?莫非想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么?”
“我隐约想起,我应该曾经来过这里。”叶明昭回答。“只不过,上次到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五年,对平常人来说,应该不算很久。可是对他来说,却真的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得,如同前世。
一生一死一梦间。
花连华要对他说什么,声音却被淹没在连番的冲天炮里。抬头看去,只见花炮流星,满天闪耀,绚丽多彩。
“好热闹!”花连华笑道:“你看那些花灯,制作得巧夺天工,又逢皓月当空,真是灯月交辉,一年难得一次的美景。”
叶明昭笑着点头。“如此看来,我们逃席出来,倒是逃得对了。”
“怎么都不下去了?桥上风景独好吗?”见他二人逗留,另外两人也走了上来,雷霆笑问道。“嗯,风景这边独好。”叶明昭微笑道。
众人举目远望,只见水面波光荡漾,远处画船灯火闪亮,又听笛声隐约,有歌声穿过水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今夕何夕,如此美好。这般撩人月色,令人心中倍感温柔。”
低头看着水面倒映的月光,只见水天相映,波光潋滟。微风掠过水面,那月光便化为点点碎银,待到风过无痕,又倒映出了桥上伫立的人影,在这迷人的夜色下,折s_h_è 出如梦似幻,水月镜花的美丽。
依稀天上人间,记取今宵缠绵。人生相逢如梦幻,独怜知音孤寒。
叶明昭伫立不语,凝神倾听。微风送来那画船上的歌声,那般婉约多情,凄恻动人,仿佛勾起了人心灵深处潜藏最深的情愫。
“在想什么?”凤云霄轻问。
“没什么……”叶明昭垂下眼眸,微微一笑。
“难得如此良宵,若能泛舟湖上,夜赏灯月,对酒当歌,岂非人生美事。”
“好……走吧。”
停靠在湖边的一艘画船撑开,缓缓驶离岸边,荡起一波碧水,向着湖心悠悠而去。
一轮明月当空,中庭寂静无声。
中年男子盘膝坐在庭院之内,吐纳调息,缓缓运功。月光照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只见他的脸色,竟是以印堂到人中为分界线,分割成半青半红,状貌异常奇特。随着行功的进展,那颜□□限分明的脸颊上,青红之色渐渐融合,大约过了一刻左右,他忽然猛地睁开眼睛,一声大喝,双掌猛力往外一推,强烈的气流所到之处,院中一人高的假山石已然粉碎崩塌,刹时碎石纷纷,粉屑飞扬。
“好气势,好功夫!”伴随着清脆的掌声,一个手持折扇,戴着半截罗刹鬼头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颌的黑袍男子,从厅后走了出来。一展折扇,悠然笑道:“尊主神功初成,可喜可贺!”
中年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息片刻站了起来,看着眼前黑衣人,淡淡道:“略有小成而已,不足为喜。”说着他瞥了正摇着折扇的对方一眼,平板板的口气听不出是揶揄还是赞叹:“怎能及得上先生神人,不惧寒暑,数九寒天还要打扇。”
“哎呀,尊主过奖,过奖了。”黑袍人也不为意,轻轻一笑,竟是把对方的话当成赞美全盘接收下来。“不过尊主,今夜乃是上元佳节,月明风清,尊主难道还要闭门不出,何不外出观灯赏月,也是散散心。”
“那是小儿女的乐趣,我不感兴趣。”男人冷然答道。
“尊主此言差矣,纵然醉心武学,也要适时享受天伦,不然人生岂不无趣?”
黑袍人收起手中的折扇,笑道:“尊主对武学痴迷,刻苦勤勉,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论年龄虽相差甚远,但论x_ing情,他和尊主倒颇有相似之处,生平不沾风花雪月,只醉心于武学剑道,可惜各人走的路不同,否则也是一位武学同修。”
“你说的是?”男人瞥了他一眼,只听黑袍人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和尊主都认识的那位小兄弟。”
“哼!”男人冷笑了一声。“那个小奴才,倒真是命硬得堪比石头,鬼门关转了几圈,居然就是死不了,屡屡坏我的事!上次若不是他半途c-h-a进一杠子,害我走火入魔,我早就要了颜烈的命,哪容得天刹盟到今天!”
“唔,颜烈的命,还是留着的好。”黑袍人一展折扇,微微笑道:“如此英雄人物,让人欣赏,若就此死了,未免可惜。在y-in某看来,若能收服于他,才是上上之策。倒是尊主前次走火入魔,久久不能恢复,还是不要太过急躁,免得气血浮动,与行功不利。”
“都是那小奴才干的好事,以后落到我手里,定要活剥了他的皮!”
“尊主,此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如今尊主功力已更上一层楼,日后要抓要杀,还不是举手之劳?”黑袍人笑道:“说起来,府上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人才辈出。当年不过一介小小家奴,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如今更是名声显赫,这般成就,都是尊主教诲有方,佩服,佩服。”
“什么人才辈出,实乃家门不幸,才出此孽奴,伤风败俗,坏我门风,让先生见笑了。”男人y-in恻恻地道。
黑袍人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尊主,不是我多言,你也未免太过迂腐了。其实当年之事又有何要紧?莫说他并非庄主你的家人儿女,不过是个小小家奴,就算出点岔子也与山庄干系不大,何况断袖分桃也是自古有之,不为大过,在y-in某看来,那桩事只应算得是件风流罪过,何至于死?尊主认定他伤风败俗,定要杀之而后快,纵然是为了维护山庄名声,也未免稍嫌严苛。那么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御剑行,被他收入麾下,真是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