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断地问禅,不断地寻求答案,渴望得到解脱,但你的解脱之道,又在哪里?你找不到,因为你的心,无法解脱。”
“不要再说了!”
叶明昭厉喝一声,攥紧了手中的剑。
“我问禅,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可佛也解释不了我的疑问。欲求今生果,须问前世因。但前世我看不见,来世也不可知,唯有今生,就在我眼前。如果不去寻求现世的偿还,寄希望于前世与来生,那对于我来说,生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你的心中,意气难平。可是,你对自己,实在是太残酷了。”凤云霄轻叹道:“你已经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吗?不断地惩罚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错,你这样活着,总有一天会被压垮!”
凤云霄上前一步,看向了他幽黑悲伤的眼睛。
“算我求你,放过自己,不要再逼迫自己了,不然,就算你是金刚石,也终有一天会裂成碎片!”
注视着眼前的人,叶明昭的身体微微颤动,良久,才慢慢道:“我生,我幸,我死,我命。无可后悔,无可遗憾。凤云霄,我也请求你,放过我,从今往后,我再不想见到你。”
凤云霄身体一晃,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曾经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但这只是奢望。终于,你还是记起了一切。”
叶明昭沉默无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一座无言的雕像。
“知道我为什么能够看出来吗?因为,你的眼神,变了。下一次,若想隐瞒自己的感情,就要隐瞒住自己的眼神。”
他继续走上前去,一步一步迈近了对方,看着他靠近,叶明昭身形未动,双肩微微绷紧,流露出了戒备的姿态。
“明明记起了一切,你却没有说出来,你在逃避什么?难道,一念之间的选择,是你宁愿维持着这虚幻的和平,抑或是,那从未真正存在过的友情?”
注视着眼前这清冷的面容,那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眼神,他茫然了。
“七叶,你回来了。”
叶明昭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直离去。
眼见他即将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无法抑制心中痛苦的情感,凤云霄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不起!”
叶明昭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手臂一扬,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那黑色的人影,孤独地渐渐远去,凤云霄终于落泪。
“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但我还是希望你明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当年,我是喜欢你的,可我并不知道。如果,命运可以重来,我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龙星华,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不知是否停留过的孤寂人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再也无法看见,凤云霄闭上了眼睛。
背靠着大树,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心口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紧紧按住那里,仿佛可以减轻痛苦,然而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总说你无情,可事实上,恰恰相反,你绝非无情,而是太多情。
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你记起了过往,你对我所要做的,是什么?无数次的想象,无数种的结局,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选择了有意遗忘。
你心中想的是什么,我无法明白。难道,是在你的内心深处,依然珍惜着你我之间那曾经有过的友情,即使有恨,可在那温情脉脉的友情面纱下,遮掩了昔日的仇恨,而让你无法面对这样复杂的纠葛。
或许,你自己都不明了,在你冰冷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多情的心。如果不是你太多情,又怎么会为了守护珍爱的人不择手段,铤而走险,甚至可以将自身作为祭品献上,哪怕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也无怨无悔。
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今生所爱的,一个一个,都是这样的人?
执着不悔,明知爱已绝望,却仍旧飞蛾扑火的母亲,和那为了心中执念不死不休,直至最后,堕落成魔的心上人。
人不疯狂不成魔,情不伤人人自伤。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仿佛一生的泪水,都要在今天落下,心中的痛,却是无法磨灭的更加清晰。
多少年来,从不曾如此失控,从不曾如此哭泣。即使是母亲在他面前自尽的那一天,即使心痛得就要死去,他也没有如此流泪。
母亲美丽的容颜,已渐渐模糊,深入骨髓的痛楚中,唯一无法抹去的,只有那黯淡了的血光。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母亲,能否告诉我,情之一字竟为何物,如此伤人?
无情不伤人,有情伤人心。我不愿爱人,也不屑被人所爱,从今往后,只有我能伤人,再无人能伤我,因为无心,无情,无人能伤。
可到了最后,究竟是谁伤了谁?
在这世间活着的人们,谁能逃避命运的捉弄?
这是我多年以前就该流出的眼泪,可是它一直被封藏在了心中,无法落下。这世间本就有太多的遗憾,最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才了解了我的遗憾。
第90章 第 90 章
“云霄,云霄,你快起来!出事了,天刹盟出大事了!”
凤云霄猛然惊醒,登时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吴明焦急的脸。
“天刹盟?!出什么事了!”
“青州传来消息,鬼王麾下y-in先生,带领白衣鬼攻打天刹盟,天刹盟死伤惨重,而颜盟主,颜盟主他……”
吴明再说不下去了,难过地转过了头。
“舅舅,我舅舅他怎么样了!”
“云霄,你一定要坚持住。”吴明握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已经哽噎。“颜盟主不幸身亡,y-in轻尘杀了盟主,还把他的首级送来沧州,现在就悬挂在武林大会会场的旗杆之上!鬼王悬首示威,谁与再生城做对,谁不听从号令,颜盟主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榜样!”
凤云霄圆睁双眼,直直瞪着他,一时无法理解自己所听到的话语,究竟是怎样的含义。
“舅舅!”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明白吴明告诉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噩耗之时,顿时心如刀绞,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溅于地。
颜烈死了,那个从小一直带着自己长大,明为舅甥,实则亦父亦母,半友半师的小舅舅,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关心的亲人,竟然如此惨死!
“云霄,云霄!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昨日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武林大会会场,今天,已再没有了那洋溢的快乐气息,有的,只是一片寂静,如同死亡一样的寂静。
原本是悬挂旗帜的旗杆顶上,如今高悬着的,却是一颗人的头颅,即使远远地看不清楚面目,也能够看出,那是个男人的首级。据说,这就是北方黑道魁首,天刹盟主颜烈的首级。只因反抗再生城势力,天刹盟遭到灭顶之灾,颜烈本人也被杀害。如今被鬼王悬首于此,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就是向天下群雄示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会场中央,搭起了一顶黑色帐篷,帐门紧闭,并不知帐内的是何人。只是那旗杆下,有十数名白衣卫士站立守卫,这些白衣卫士,就是鬼王的死卫,也就是传说中的“白衣鬼”了。
风动,衣动,旗杆不动,高悬于上的人头微微转动,透出一股诡谲的气氛。
忧心如焚的青年,不顾吴明的阻拦,一路拼命奔跑。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向来不动如山,强悍如斯的亲人,竟然就这样死去。不曾亲眼看到,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告诉他颜烈已死,他也不会相信!然而,当他一路疯狂飞奔,赶到会场时,绝望的视线中映出的,赫然就是那旗杆之上的头颅,即使相隔遥远,面目不清,但太过熟悉的亲人,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已清楚地告诉了他,那究竟是谁。
“舅舅!”
撕心裂肺的剧痛,炸裂胸腔的怒火,从来笑眼看人间,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在心中的青年,终于彻底爆发了。
呛的一声,凤魂剑已然出鞘,凤云霄身形一纵,直奔旗杆之下,无视十多名死卫拦截,径直闯入,只见剑光一闪,旗杆应声而断。右手一伸,他已抄住了那倒下的旗杆,往怀中一带,旗杆顺势滑入怀中,一径而下,牢牢将首级抱在了怀里。
取下首级,看得分明,这熟悉的面容,不是颜烈又是哪个?凤云霄心中大痛,气血上涌,几乎再次呕出血来,却情知此刻不是哀恸的时候,十多名如狼似虎的死卫已包抄上来,围住了他。面对这些失了魂,失了心的死卫,即使明知他们都是受人cao纵,失去至亲的悲痛,却让他的心中再无半分同情,余下的只有仇恨,与疯狂杀戮的欲望。
凤魂剑如同旋风疾斩,纵然剑术精绝,天下闻名,却生平从未杀过一人的武林第一剑,终在今天怒上眉山,大开杀戒。冷了眼,狠了心,紧抱着颜烈的首级,毫不留情地手起剑落,剑光所到之处,鲜血四溅,生者断魂,但即使再多的杀戮,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他要将这些挡路之人杀尽,将那罪魁祸首逼将出来,将他碎尸万断,始消心头之恨。
一转眼,死卫已伤亡大半,一击一杀,步步紧逼,他已逐渐靠近那顶黑色的帐篷。鬼王,哪怕他是天下无双的强悍存在,亦不能让他退却半步。痛失亲人的仇恨之火,烧红了眼,烧红了心。
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眼看就要来到帐篷前,突然,斜刺里一道白影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被怒火烧红的双眼中,他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影是谁,唯一的心念,就是杀戮。凤魂挥出,化出剑影万千,直取对方咽喉。那白影却是武艺非凡,这令众多死卫无法拦下,一击便命丧当场的剑势,竟然被他挡住,凤云霄心中虽有微动,却依然未能从狂怒狂悲中清醒过来,一击不中,再进一招,招招夺命,白色人影接连挡下他连出杀招,一连后退了数步,凤云霄却并不罢休,连环紧逼,式式追魂,对方虽然武功高强,却好似力量不足,有些力不从心,气力越渐衰弱,在凤云霄的逼杀下,越退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