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云吞大喊一声,一道雪白的狐尾在山谷中骤然出现又兀然增大, 夹着疾风朝山腰间雷霆万钧的扫去,这只狐尾极大,粗壮的程度不亚于山腰上生了百十年的大树。
云吞只觉得眼前一白,便被抓了起来丢进千斤巨旦的狐尾上,瞬间被眼前雪白浓密的绒毛给淹住了,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发热的长毛毯子上来回颠簸。
与他有同样感觉的小狐狸不可置信的在那只粗大的狐尾皮毛之间跳动,朝云吞冲过来,边冲边大喊道,“花公纸好大啊!!!”
好大的花公纸尾巴突然顿了一下,继而像一根巨大的扫把在山谷之间大肆扫动,将地上细麻杆粗细的蛇群扫的漫天飞舞,场面尤为壮观。
大尾巴上被丢进来的还有一根笛子,云吞飞身抓住笛子,拨开花灏羽柔长的皮毛,只见雪白似绸缎的狐狸毛像是做茧一般的蚕,团出了两枚椭圆形的狐狸毛蛋。
徐尧和潘高才一脸无法相信,只觉得眼前一花,半空中突然袭来一根又粗又大的尾巴,顷刻之间便将他们卷了过去。
温缘气愤的指着潘高才,“你竟然要害我们!”
潘高才浑身发颤,被指责的无脸见人,他在狐狸毛团中挣扎,求饶道,“只学了引蛇来的曲子,那些东西不会、不会真的咬的。”
他说着,一团打成结七八糟的缠在了一起的小蛇们被大尾巴扫到了天上,然后落到了毛茸茸的尾巴皮毛上。
那团蛇离潘高才和徐尧不远,顿时就将两人吓的噤若寒蝉,面如白纸,绷成一块板砖,轻轻一碰就要碎成片片的模样,如果这叫不会咬,云吞打算现场就给他们演示一下小蛇生吞大象。
在山谷里将蛇当蝼蚁疯狂扫开的白狐狸终于从巨大的尾巴前露出了脸,他大的离奇,也漂亮的离奇,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像冰天雪地里的寒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大狐狸扭头喷了个鼻,冷冷说,“蛇没了。”
都别死皮赖脸的扒着他尾巴了。
云吞揪着一撮狐狸毛站在粗大的尾巴尖上朝山谷中望了望,原本林木茂密瀑布如银锻的山谷被庞大的白狐狸扫成了一锅乱粥,可当事狐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优雅的用爪子扒拉着地上拦腰截断的碗口粗的树木和石块往一旁潭子里扫去,为自己肥大而占地方的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屁垫。
与卧在山谷中的狐狸像比,他身上乱蹦的温缘就像蚂蚁见大象的区别。
温缘从来没见过这么老大的狐狸,对潘高才的愤恨和斥责立刻转移到了白狐狸身上,迈着小蹄子朝狐狸脑袋跑去,路过门梁柱那么高的三角耳朵,好奇的探长了头想去瞅个仔细。
云吞蹲在潘高才面前,没说话。
与他对望的人先是将脸涨的通红,随即血色又退的极快,一张脸刷白,嘴唇颤了颤,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早就该死了。”
云吞扫了眼同样被缚着的徐尧,在对方y-in沉而骄傲的目光中替潘高才可惜一翻。
“这~么~喜~欢~他~?”
潘高才垂着头,脸上浮现出痛苦而又挣扎的神情,他这般痛苦着,却又让自己扯出个艰涩的笑意,“是啊。”
这一声是啊,满含过去的欢乐与辛酸,仿佛是凡间千千万痴男怨女在无数人不解的唾骂中孤独而带着希望的一句誓言,声调平淡,只有千疮百孔的人才能发出这种声来。
大抵是受了潘高才的情绪,又或许是心中迎风渐长日日呵护的那一点情爱苗头正入沐春天慢慢长大,云吞不知怎么,也忽的心里一酸。
酸还未进心里,脚下的白狐狸猛地一颤,重心一偏,脚底打了个滑朝后翻去,他踉跄的一翻,皮毛上背着的人人妖妖震感强烈的天翻地覆东倒西歪起来。
温缘当时刚探着脑袋去瞅白狐狸的耳朵,脚底一滑,一头便朝着黑漆漆毛绒绒的耳朵洞里栽去。
他扒在白狐狸的耳朵边上那一丛绒毛里惊慌的大叫起来,叫的忒不合时宜,尖锐的狐狸声直冲花灏羽的耳膜。
尖叫声带着回音让花灏羽顿时狠狠一震,他本是蹄子一滑,踉跄摔倒,被卡在瀑布坠下的湖潭子里,只要他重新站好,拔出蹄子就行。
但此刻,被温缘趴在耳朵边上这么一叫,耳朵洞里又痒又刺挠,花灏羽忍无可忍抬爪去挠,没了爪子支撑,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的一屁股坐在了湖水潭子里,水花飞溅三尺之高。
山谷里除了变成白狐狸的花公纸外,剩下法术最高的就是云吞,他毫不犹豫,捏诀唤出云端,由于修为尚浅法术低下,只唤出来几片稀薄的云,就够他一只蜗踩在上面。
云吞爬上云头想看一看大白狐狸到底怎么了,刚升起云团,居高临下的一望,急忙大喊起来,“快站起来!”
与他声音同时传进挠耳朵挠的欲仙欲死白狐狸的耳中的是天崩地裂。
不过,幸好,天还未崩,只是山谷中,从花灏羽蹄子被卡住的潭子里一道十丈长的裂口轰轰隆隆崩了开来。
地面撕裂出一道黑幽幽的伤口,活似被白狐狸一屁股压开的一般,又像谷中长出了一只漆黑贪婪的大嘴,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云吞站在云团看见,忍不住大喊,“你~这~个~蠢~东~西~,你~太~重~了~!快变——”
‘变’字的半个音从地上裂开的口子回荡出来,卷着浓浓的土腥味,转眼,白狐狸就噗噗通通带着一身的人和小妖掉进了地陷裂口里。
云吞伸手去捞,揪住白狐狸的一撮胡须,毫无意外的被拉了下来。
坠落的过程让云吞头晕眼花,鼻尖下嗅到浓郁的土腥和潮s-hi的味道,下落带动的风刮着他的脸,云吞艰难的睁着眼,迅速捏诀化成蜗牛,躲进壳里,同时捏出三四个招风决丢向他的身边。
招风决在云吞身下形成一股独立特行的橫风,像一张大网在所有人脸朝地面砸去的那一刻,减缓了下降的速度,使得一同坠落的人有幸保住了自己的脸,狠狠地下坠,柔柔的摔倒。
“这到底是哪里?”花连颤巍巍坐在地上。
云吞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壳上的缝隙灌风,他觉得自己差点要被风干成蜗牛r_ou_片了。
四周黑漆漆的,触手摸到的地方不像土疙瘩,坚硬微凉,不断有水从高处渗透下来,s-hi乎乎的糊在墙上。
“地下溶洞。”花灏羽的声音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他化成了人形,一手扶着被吓怕了的温缘,一手按了按刺疼的耳朵,摸到一些温热粘腻的东西。
是血。
如果此刻有光,兴许就有人能看到花灏羽的表情,他用手紧紧按着侧头,凝起的眉间染着着痛楚,他微微侧了侧着头,耳畔边上缓缓流出两道血来。
不知是温缘的尖叫声,还是跌倒时摔进他耳朵里惊慌的抓挠,花灏羽的左耳里如同被数十根针扎般的刺的尖锐的疼。
“我害怕。”温缘虚弱的道,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不到其他人都在哪里,他只好努力靠向离他最近的花公纸身边。
花灏羽忍着疼痛,将温缘搂进了怀里,“我在,不怕。”
云吞侧耳听着周围的黑暗,嘘了一声。
哗啦。
是海水拍打在岸边的声音,仿佛大海与他们一墙之隔,就住在隔壁。云吞伸手摸了摸地下溶洞壁,感觉到石壁上的水愈来愈多,原本只是有些潮s-hi,现在石壁上竟淌起了薄薄的一层河,水帘洞似的沿着石壁往下流。
“花~灏~羽~,你~会~火~术~吗~?”云吞问黑暗里。
黑漆漆的一团静了会儿,花灏羽捂着刺疼左耳,将唯一还能听见声音的右耳伸了过去,他冷静的一如往常, “你为什么不会。”
哦,那就是不会了。云吞正欲另想办法,听见黑暗中‘嚓’的一声,潮s-hi的空气里掺了些干灰的声音,没一会儿,一撮幽幽的火光亮了起来。
捏着火折子的潘高才低声道,“还需要什么?”
当妖的永远比不上凡人的妥当,就像他们总觉得有妖会火术,从不带火折子一样。
云吞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他们掉进了的地方。
这里当真是个溶洞,直上直下,空间不算大,脚下积着到脚腕脖子的水,周围的石壁被冲刷的幽黑中泛着光泽,他伸手去摸石壁上的凸起,轻松掰碎了一块石头。
这里的石块常年被海水冲刷着,轻轻一碰,像豆腐渣,碎成一篮子沫沫了。
“我们怎么出去?”花连问道,气愤的一拳砸在墙上,恶狠狠瞪着云吞,说,“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该死的人死了,也不至于连累我们也被恩将仇报!”
捏着火折子的潘高才垂着眼,不发一言。
站在他身旁的徐尧透过幽幽烛光,望着侧影落在大半y-in影中的童年好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连打了一拳,只觉得石壁噗簌簌朝下落石片,他心底又惊又怕,又慌又急迫切的想要出去,但奈何掉无能为力,只能用拳头发泄自己的恐惧。
云吞在他第二次挥拳时便开口制止,花连只是嘲讽一笑,重重砸在了石壁上。
他一拳下去,只听石壁上剥落下大片大片石块,淅淅沥沥的碎石块带着水珠溅在地上,云吞心道一句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被砸了几拳头的石壁突然发出分崩离析的声音,裂纹接二连三炸了开来,就像他们刚刚在山谷地面裂出伤口,现在,崩裂的地方换成了四面八方。
吃人的嘴自下由上,变了个方位,海水不断倒灌进来,犹如裂口流出来的口水,正馋兮兮的要将他们吞进腹中。
云吞此时有些怒了,他不讨厌温缘这种小可爱,什么都不会不懂的时候就好好待着,别出来有事没事的惹事出来,他又不是他娘,没道理总是给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