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起疑的是,这花昨日还不见,今日竟然出现在了司徒宣的房里。
“这海棠花是从哪儿来的?”
司徒宣笑意盈盈,只道:“右护法昨日送来的。”
“你何时同他这么熟悉了?”我漫不经心地问,并不指望什么真心回答。
“教主竟是忘了,”司徒宣踮起脚尖,亲了亲我脸颊上的疤痕,“我同苏风溪幼时便相识了,他自然会好好照顾我,教主如今知晓了,可不要吃醋呀。”
他这句话是真的,我细细瞧他眉眼,只见他眉眼出了一丝得色,一旦他试图炫耀一些我记忆中不存在的事的时候,便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姿态。
“我还真有些吃醋了,”我扣住他的下巴,手指摩挲挑逗着,“你是我的人,同他人亲近,我会忍不住杀了他的。”
司徒宣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压下了身,吻上了他的嘴唇,一日荒 y- ín 无度,自是不必细说。
第45章
魔教大会那日,很难得地是个大晴天。
我坐在教主的躺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黑压压的教众,他们的脸是陌生的,但神态勉强都能都算得上恭敬。没人在意我脸上的伤痕,能力够的不在意外形,能力不够的则是不敢在意,仅仅从这一点来看,我是很喜欢魔教的教众的。
苏风溪和南三直分别坐在我的身侧,这一次的魔教聚会没有要杀的人,倒不是没有该杀的人,而是魔教遭遇重创,正是要稳定人心,有那么几个刺头,早已派遣了暗卫埋伏在他们回程的路上,没必要当众毒杀。
这主意是南三直提的,我总觉得他像极了正道的侠客,却不曾想到他竟然能想出如此计谋——弯弯道道的,颇y-in险了些。
这话我没说,但南三直看出来了,他便反问我:“对于武林中人,死于一杯下了毒的茶好,还是力竭战死更好?”
我仔细品品,无疑后者会在他人口中显得好听得多,但转瞬又想到了反驳的话语:“三直不妨想想,是糊涂地死,还是清醒去死更好?”
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眼见着希望从手中溜走,绝望地走向死亡。
南三直没再同我辩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视线我着实招架不住,想了又想,只好把那些画掉的名字,重新勾了上去。如此这品茶的环节,实际上是个摆设。
我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向台阶下,各教众神色各异,大多都喝了茶,但也有少数犹豫不决的,我耐心等了一会儿,又有大半人喝了下去。
我的手指敲着躺椅的边缘,颇有些不耐烦。南三直却上前一步,做出了防御的动作,我下意识地去看苏风溪,他却老神在在,嘴角甚至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那未喝茶的几个教众,忽地跪在地上,口中吐出了血液和白沫,浑身抽搐得厉害,他们的皮囊下也可见异物在不断涌动。我站起了身,欲向前查看一二,但刚刚下了一个台阶,那些人便一齐停止了抽搐,恶狠狠地瞧着我,尚未来得及说出什么话,便身体爆炸,变成了血r_ou_的碎块。
大批血液s_h_è 出,有几滴s_h_è 得很远,纵然有南三直遮挡,也落在了我的白衣上。苏风溪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方帕,柔声道:“教主的衣裳弄脏了,快拿这方帕擦一擦。”
我没接他手中的帕子,而是继续向下走,一点点靠近那团血r_ou_模糊的尸体——已经全然认不出人的模样,甚至几具尸体也无法分辨得清。
我挥了挥手,想让人把尸体抬下去厚葬了,南三直却突然扣住了我的肩膀,我被迫向后仰了一下,才发觉相近的几位教众已然发了疯,皮下的鼓包不停地挪动中,逼迫着他们四处抓人砍人——似乎这样,便能够缓解掉一分痛苦。
但不过几个瞬息,他们的身体便重新爆炸来开——这一次,被早有防备的魔教中人,尽力闪开了,但仍有部分教众躲闪不及,裸露在外的肌肤沾染上了血——很快,便又发病爆炸。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我出手阻止时,已有数十位教众暴毙身亡。虽说只有数十位,但无一不是教中好手。我虽因失忆记不太清他们,但也觉得格外痛心。
当即便发了誓,定会调查清楚此次事故的真相。教众刚刚安抚过去,却听见苏风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若是他们都喝了教主赐下的这杯茶,说不定便躲过了一劫。”
他这话音刚落,南三直便冲了过去,怒喝道:“右护法此言诛心,有挑拨之意,莫不是已存背叛之心?”
苏风溪拔出了碧游剑,提剑迎了上去,只道:“我不过开个玩笑,右护法太过敏感。”
他俩便缠斗了起来,我知晓此刻应当同南三直一起质问苏风溪,以安抚台阶下已生疑窦的教众,但眼前骤然泛起了红,头痛欲裂,身体恍然不受控制,竟然拔出了今日刚系在腰间的断情剑。
我提着剑,剑身微颤——这断情剑,似乎也有拔出见血的毛病。我举着剑,初始是对着苏风溪的,不知为何,又挪动了剑尖,指向了教众。
似有一人冲了出来,直直地撞向了我的剑尖,我试图收回,却来不及了——一剑便挑破了他的心脏。周围骤然嘈杂,无数人的质问和惊怒的眼神将我层层包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我拔出了剑,那人滚落在地,我试图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
南三直呢?
苏风溪呢?
他们都在哪里……
我提着剑,想要转过身去找寻他们——他们定是在不远处,我要找到他们,叫他们不要打架了,平白让人生了笑话。
但无数人却拦着我,不让我走。他们战战兢兢地举着刀剑,眼里是惊惧更是厌恶,我便也觉得厌烦极了,抬起手腕,轻而易举地挑破了一行人的喉咙。
他们后退了一步,我便上前了一步,但他们偏生又不知为何涌起了勇气,自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说些什么,又像是在尖叫着什么,我眼前蒙着厚重的红,剑在手中发挥到了极致,不停地清理掉阻拦我的蝼蚁。
在许久许久之后——
我终于听到了左护法的声音——他说——教主,醒一醒啊。
红色骤然消散,我微微扬起嘴角,正想叫他不要担心,下一秒,却看到了眼前堆积成山的尸体。在数个时辰前鲜活的教众,此刻眼睛睁得大大,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积在我的面前,他们流出的血早已汇集成了溪流,弥散到了我的脚下,我低下头,看着一滴血,自剑身滚落到剑尖,掉进了血池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在笑,我顺着笑声,看见了苏风溪狂笑的脸,他的胸口c-h-a着左护法一直保管的短剑,嘴角和胸口不停地向外溢血。
我又转过头,去看南三直,他跪在了地上,白色的大氅早已被血沾染脏了,似不能动弹,他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瞧着我。
是啊,我杀的这些教众里,也有他的朋友,他亲近的人。
这次魔教大会,共三百八十二位,俱是魔教高层好手。
不过数个时辰,只剩下三人,近九成,因我魔功暴乱,死于我手。
手中的剑柄灼得掌心生疼,而这种疼痛穿透心脏直达灵魂。
我以为我会放开手中的剑,但我却颤抖着提起了它,将它收归到了剑鞘里。
我听见我凉薄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颤抖。
“苏风溪,这便是你的目的么?”
第46章
“皇甫庆,”苏风溪止住了笑,忽地唤我的名字,他唤得深情极了,在如今情形下,却显得格外诡异可憎,他的眼内似有流光,轻轻地从牙齿间吐出字句,“你杀了那么多人,可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我视线的余光瞥到南三直,他亦在等我答案。我伸出手,捏了捏手腕,只道:“有些可惜,都是些好苗子。”
“你果然淌着那个男人的血。”他拔出了埋在胸口的剑,一步又一步,踉跄着向我走来,他的身后蔓延开长长的血痕,红得似火。这般姿态,倒像是受害的是他,加害的是我。
他受了重伤,我虽疲惫却依旧充满了气力,不用拔剑,我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易将他杀死。但我不知道为何,竟然不想杀他,心中竟然有些看戏的心思。
似乎这三百余人的x_ing命,不过是落在肩头的落叶,轻飘飘便可吹散,不会妨碍我做出任何决定。我唯一感到不痛快的,便是中了眼前这人的计谋,无意识地杀了人,但对于杀人本身,我心中是没有愧疚的。
我当然知晓,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正常的,但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弱r_ou_强食,不过如此,纵使我被魔功控制,他们亦是先围攻的我,他们不再信我,怀疑了我,那我便杀了他们,这又有何不对。
我不难过,苏风溪却显得比我难过得多,他目光游移在那一具具尸体上,眼角亦开始淌出了血泪,他的嘴唇泛白,微微颤抖,似是不忍,便又用那种莫名的眼神去看我。
我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近乎体贴地问他:“苏风溪,这便是你的目的?让我亲自屠尽魔教教众?”
“你爹便是如此,杀了我满门上下六百二十一人。”他用极轻的语调,说着我所不知晓的历史。
我歪了歪头,轻快地打断了他:“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