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不复存在
小希，好了么？
谢然从车上下来问道。
这一年慕希十四，已经长成一个瘦瘦高高模样好看的小少年了。
此时这少年从花店走出来，抱着一大束白菊，谢然见状便上前接过，慕希咧咧嘴，他有些随意的开口：听姑姑说妈妈最喜欢花了，看到我带这么一大束去看她一定会高兴吧。
谢然此时已经上了车，听到少年的话回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确实感觉不到什么太伤心的情绪，便安心下来，催促他赶紧上车。
慕希嗯嗯嗯的应和道，人从后车门钻了上来，他弯腰低下头时，嘴角带着的调侃般的笑默不作声的收了回去，垂下的眼皮遮住了心底最深的感情。
到了墓园，慕希抱着白菊，他和谢然走过一排排墓碑，最后停下脚步，两座墓碑，墓碑上一男一女的模样都很年轻，是慕希早逝的父母。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了。姑姑今年还是没回来，在美国和谢伯伯做生意，今年还是我和谢然哥哥来看你们。
慕希把花放下来，就开始唠唠叨叨说一堆话，谢然恭恭敬敬的对着慕希的父母鞠了一躬，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听慕希唠叨，只是过了一会儿，谢然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朝另一边走过去接电话，不想打扰到慕希。
等谢然走远了，慕希的话便渐渐停住，到最后这小少年便是沉默且长久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
他不吭声，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目光近乎偏执，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他喊了一声爸爸，停了几秒，像是要哭了一样，慕希又轻轻喊道：妈妈
我这次考试成绩不太好，老师要请家长可是没得请，家里只有小哥哥谢然，没别人了。
上回走在路上看到一对儿年轻的夫妻，牵着四五岁的儿子一家三口走在路上，觉得真讨厌，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却没有。
姑姑生了小孩，带着孩子和丈夫在国外，一年都回不来几次，好像把我忘了一样，三层几百坪的老宅只有我和谢然哥哥。
你们走的太早，我记事虽早，可是你们的模样我也越来越记不清了。
慕希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面上表情却是平静无波，衬着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这场景有些诡异，但也有些伤感。
你们当年开车就不能小心点么？非要出车祸
慕希最后这样说道，说着说着他仿佛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慢慢的蹲了下去。
既然出了车祸，护着我做什么？我宁愿和你们一起走啊。
小小的少年蹲在那里，最后半句惊世骇俗，露出了平日里谁也看不到的另一面，原来那个笑嘻嘻的，整日里精力充沛、乐观向上的小少年他心底竟是这么想的么？
慕希弓着背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最近因为长个瘦的厉害的少年，他套头衫的背后脊柱骨骼突出，透过衣服映着那脊柱骨骼的模样，突兀的厉害，让人看着也莫名的难受。
小希，你怎么了？
谢然挂了电话，跑过来有些着急的问道，慕希站起来，揉揉膝盖，回道：站久了有点累，我没事的，哥哥。
慕希只有在情绪有波动时才会乖乖的喊哥哥，谢然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慕希有些诧异的看向谢然，便看见照顾着他长大的，彼此相依着长大的谢然对着自己父母的墓碑非常真诚的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希的，会一直一直和小希在一起。
慕希听着，忍不住笑了。
可是少年时的承诺总是太过轻易，因为年少所以大概不懂承诺的重量，只是想到了、下定了决心便说出来，说的时候也是真的真的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
但一辈子太长，世事总比想象的还要更加无常。
走的时候坐到车上，司机在驾驶座上开车，慕希和谢然坐在车后面，慕希忍不住把下巴垫在谢然肩膀上，谢然觉得这孩子下巴有点咯人，便伸手推慕希的脸，慕希腆着脸不离开，笑嘻嘻的凑到谢然耳边说：谢然，你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真的？谢然微微侧过脑袋，看到慕希那双黑的纯粹的眼珠子此刻亮晶晶的。
慕希移开下巴，做出羞涩的小媳妇模样，扭扭捏捏的回道：你一直照顾我哒，就是这个啊，你在我爸妈墓前说的可不能食言。
谢然拍了拍慕希的头：既然说了肯定是真的。
慕希便笑了，他抓住谢然的手拍回去，什么羞涩都是装的，这熊孩子嘲笑回去：谢然，这话是给女朋友说的，你怎么这么实诚。
谢然年少，心底的心思只是露个尖，他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感情，这会儿被慕希气的有些愤愤的扭过头看向车窗外，不理慕希了。
慕希见他不理自己了，便低下头，他收回刚才大大咧咧的笑，低下头笑容有些伤感，他声音特别轻的自言自语，坐到身边的谢然都没有听到。
谢然你说了就要做到啊。要是连你都丢下我，我真的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存在了。
病房中慕希拒绝的话说出口，谢然便收回目光，半晌无话，沉默中慕希想到他十四岁那年谢然陪他去扫墓时的场景。第二年他十五岁，慕家重整，他回到了慕家，再之后便是他一人每年去给父母扫墓，那个曾经答应会一直照顾他的人，甚至没有经过很多很多年的考验，就食言了。
但是慕希不怪他，他只是有点伤心。
慕希抬起头，谢然也转过头，他们两个目光对上，谢然看着他黝黑的眸子，眼底沉沉，张口却是柔和的喊道：艾伦。
慕希知道谢然这是以后应该都不会喊他小希了，他笑笑，又低下头。
原来不是有点伤心。
是很伤心。
很伤心。
他把慕希的存在，大概又抹杀掉了一些吧。
艾伦，你们挂在谢家旗下的那家传媒公司和整合，你们工作室的一些合约需要重新签订，我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谢然看着低下头的慕希，开口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慕希抬起头，他讶异道：和整合？
谢然平静的答道：我现在是最大的股东。
你？慕希忍不住皱眉，随即脸上又放松下来，他有些开玩笑的耸耸肩，娱乐圈很乱的，但你是谢家大少爷，倒不用担心，到时候估计艳福不浅。
是么？我还是上次听了你那一番长篇大论，所以生了投资影视的想法，最后觉得不如自己掌控一家公司好了。
谢然看着慕希说道，慕希抽了抽嘴角敬佩的回道：所以你直接把圈里三大巨头之一的收购了？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慕希后半句心里默道。
后面的谈话基于公事，说完便也无话可说，慕希起身告辞，谢然却突然开口：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来看我么？我大概会在医院再待几天。
慕希以为谢然是低血糖和胃炎，他心底也是不放心的，但还是犹豫了几秒，谢然便又开口：我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呆在医院未免有些无聊，若是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