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逸之对我爹道:“伯父,您误会了,这两个孩子是被承阳阁新买去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昨天我和慎礼去西市吃茶,半路上遇见他们,看着可怜才救下了,寻思着带回府里做个扫地小厮也比待在那地方强。”
时逸之话音刚落,白柳很是恰到好处的往旁边一歪,晕了。于是三堂会审到此为止,时逸之的几句话与白柳这一晕加在一起,比我说的千言万语还管用。我爷爷的牌位和骨灰罐被恭恭敬敬供回厢房,我爹大手一挥拍上我的肩,眯眼满意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我儿子,路见不平就该出手相助,只是你倒早点儿和我解释清楚啊,做好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笨嘴拙舌的连累两个可怜孩子陪你受罪……”
我倒想解释,我也得有脑子编出时逸之那样的瞎话来啊我!这老头真是,没听过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么?自己长个木头脑袋还指望我能说会道?扯淡,纯粹扯淡。
折腾一夜,总算得了个还算圆满的结局。白柳被扶下去看大夫了,另一个也被妥善安置,我爹娘很高兴,屁颠屁颠的跑去对门时府找另外两个老的磕牙打发时间,留下我与时逸之两个小的自生自灭。
时逸之是老熟人,不用刻意招呼,再说我着急去看白柳与另一个孩子的情况,就更加没有留意他。但是这小子今天仿佛有些不对,往常都把我家当他自己家,东厢房西厢房摸得门清,想干什么自己就去了。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脉搭错,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不放,我去打水,他在旁边摇扇子,我拧个毛巾帕子,他在旁边悠哉悠哉嗑花生酥,我实在受不了,嚯的站起身往茅房走,时逸之仍然不死心的跟着。
我住了脚,牙疼一样:“时逸之,时大公子,我的大舅子!我去放水,你跟着我做什么!”
时逸之跟着我住了脚,大姑娘似的欲言又止。
我直觉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的不灵坏的灵,我预感没错,时逸之犹豫一会,长吁短叹:“我爹娘催着我成亲,昨天托人去何尚书家里提亲了。”
我眼皮一跳。
时逸之接着道:“何尚书一张脸皱的跟老树皮似的,他的女儿能好看到哪去?我不能成这个亲,你今天欠我个人情,你得帮我。”
怪不得时逸之方才会好心帮我说话,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成个亲可有什么的?时逸之一个男女通吃的,又不是对女人不举,早些娶个娘子还能让他爹安心。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事,于是劝他道:“胡说什么,外面不都传何尚书的闺女秀外慧中才貌双全么?要我说,这样的姑娘最适合娶回家里,你爹娘一向好眼光,还能亏着你怎的?再说,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何尚书还挺喜欢你的。”
时逸之甚是百转千回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喜欢他。户部尚书何沄礼,出了名的刻板,教出来的闺女一定很没趣,你喜欢你娶,我不娶,你就说帮不帮吧。”
我一听小脾气也上来了:“不帮你怎的?”
话刚说完我就开始后悔,外人都琢磨不透时逸之这位满腹经纶的公子哥为什么会与我一个说话没谱的粗人相交甚笃,只有我知道,除了夏侯与时家是世交这一层,我俩能玩到一块,纯粹是臭味相投的缘故,别看时逸之出门在外人模人样,关起门那小心眼一套一套的,就是一人形蜂窝,捅到没好。
我方才似乎不当心捅了个正着。
根据我对时逸之的了解,下一步他肯定要……“我这就去和伯父说说白柳是承阳阁红牌的事。”
……果然是这样。
从屋子这头踱到那头,再踱回来,我跟着时逸之长吁短叹:“你说你这人图个什么,分明是门当户对羡煞旁人的亲事,怎么到你这里就被嫌弃了?”
时逸之蹙眉:“玩闹不做数,娶娘子要娶心上人。”
哟呵,看不出时逸之这花花少爷还是个痴情人!我来了兴致,忍不住就压着嗓子问他:“这么说你有心上人了?不是我说你,兄弟,你这就很不仗义,你有心上人为什么不同我讲,早些同我讲,我还能帮你翻个墙探探底什么的。说吧,是哪家的好姑娘,莫不是太穷或者太高攀不起,你怕你爹娘不答应?或者……是个小公子?”
时逸之嘴角一抽:“我刚说一句,你给我搞出一筐来。”
我哂笑:“究竟是哪家呀?”
“反正不是何小姐。”
啧啧,还不好意思了。我略一沉吟,拍手道:“好罢,大家都是专情的人,这个忙我帮你。”
时逸之立刻眉开眼笑:“你说你怎么就没个姐妹之类的,要是你姐妹,我就娶了,咱俩家还能亲上加亲再加亲。”
想得倒美,时逸之是个什么货色,旁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幸亏我没有妹妹!我感到有些庆幸,索x_ing对着时逸之双手合十,真心诚意的道:“谢天谢地我没有妹妹,要是有,还不得砸你手里……”
时逸之扇子摇的快了一些:“啧,当我没说,幸好你没有妹妹,要是有,再不当心长成你这个样,我就亏了!”
什么人呢这是?!
我算想明白了,就好比太阳打西面升起,我娘再给我怀个妹妹一样,在斗嘴这方面从时逸之身上讨到便宜几乎不可能,我终于放弃:“废话不要多说,你想我怎么帮你吧。”
时逸之正起神色:“很简单,打蛇打七寸,你只要帮我做件事,让何小姐自己知难而退,拒绝这门亲事。”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让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大小姐去忤逆他爹。我颇有些好奇的看向时逸之。
时逸之抿唇一笑:“我都打听好了,翰林院方阁老家的二公子方渊喜欢何小姐,只苦于见不到面,你功夫好,你带方渊趁黑摸进何府,把生米煮成熟饭。”
靠,这小子太损了吧!缺德事我不做,我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姑娘家的清誉哪是能闹着玩的,你只说方渊喜欢何小姐,我却不知道这方渊x_ing子如何,长的是人模还是狗样,万一……万一是个不成器的,我岂非助纣为虐?”
“那里那么多说道。”时逸之翻白眼:“我是那样损人利己的人么?”
我干笑:“难道不是吗?”
时逸之眨眼,半晌叹气道:“你且放宽心,何小姐也钟情方渊,只是何家与方家时常有些摩擦,这才把他们两个耽误了,咱俩这么干,可得算是成人之美。”
居然还有这种玩法?我大开眼界,转瞬又想到谢璟。说实话,我现在一想起谢璟,心里就打翻调味罐一样闹的慌,三年前见他还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怎么就黑成现在这样了呢?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常年在外征战,我一定不会让陛下逮着机会,怎么说也要先下手为强,让谢璟喜欢上我。
要是谢璟喜欢我,要是谢璟喜欢我……要是谢璟是个姑娘,我也想生米煮成熟饭,管他什么世仇不世仇的。
时逸之忽然咳了一声:“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啊。”
糟,想的太投入,不当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要是谢璟是个姑娘,我也想生米煮成熟饭。
我有些尴尬,再想到谢璟早就和陛下煮完饭了,虽说陛下不知道,我又有些失望。我垂头丧气的道:“不要说这个了,说你的事,哪天动手?”
时逸之又开始摇扇子:“五天之后,何尚书与老夫人回老家办事,留何小姐一个在家,我会提前与方渊通好气,让他去何府小门等你,慎礼啊,这是天赐的大好时机!”
怎么时逸之好像对这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特别清楚?我想起谢璟其实是皇帝的人,又想到能混在京城的人个个不简单,于是我再看时逸之便越看越可疑:“时逸之,你在京城里埋了人么?”
“我哪有那个本事。”时逸之弯起眸,笑意里掺了些风流:“方渊喜欢何小姐的事,我是听婉月楼里的莺莺说起来的,方渊的大哥是婉月楼常客,尤其与莺莺熟悉。至于何小姐钟情方渊的事,那就更巧——几个月前的上元佳节,我在岸边儿偶然捞到了何小姐的花灯,看见她写的祷告词了。”
妾有心意如此,思慕方家儿郎,求得月老体谅,从此只羡渊鸯。
鸳鸯的鸳换成方渊的渊,鸳鸯鸳鸯,成双成对,若说何小姐是鸯,她中意的鸳便一定是方渊了。
第16章 十六
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好容易打发走时逸之,没过一会,宫里差人过来传话,说是陛下要见我。
从以往经验上看,陛下要见我,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打我从南边回来那天开始算,陛下一共见了我三回。第一回 是在我的庆功宴上,陛下醉酒认不清人,一个劲拽着我喊叔,结果隔天我就被当成刺客押进死牢里。第二回是我被赦免没多久,陛下连宫门也不让我守了,放我自个儿回家闲到长毛。第三回是“真刺客”被抓到那会,陛下当在我面前,稳准狠的拿刀把一个大活人给捅成半身不遂。
今天是第四回 ,一路上,我是腿肚子打颤心神不宁,生怕陛下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不是好事,陛下手里捏块布条子,望着我的一双眼里透了戏谑,那模样那神情,真仿佛三岁孩子见到拨浪鼓,成精的老猫抓到耗子。陛下再看一眼那布条,开口慢条斯理的道:“能没有火气么,换你成天价儿的闷在家里遛鸟听曲,你能没火气么?我同你讲,我宁可在沙场上被乱刀砍死,也不想在家里被活活憋死……”
陛下这几句话说的极慢,我大脑空白好一阵子,待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的话,脚下打滑,扑通一声就跪了:“陛下,您听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