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番外 作者:允(六)【完结】(64)

2019-05-15  作者|标签: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历史剧

  她不喜欢这样的梦, 这些事本该早已离她而去,连在梦里都不该出现。现在的她,身居九五, 君临天下, 佳人在傍,儿孙满堂, 四海长安, 太平清晏, 她的梦本也该是清平之梦,而不该是这些早已过往的往事,这些曾发生过的…危险。

  她猛地自梦中醒来, 有人伸手想来探她, 她以为是婉儿, 伸手抓住那只手, 入眼却只是近侍的阿金, 这哑巴被她这一抓吓住,口中发出轻微的荷荷声, 又忙将手指向屋子的那一头。

  那一头坐着婉儿。

  她长舒了一口气,挥退这又憨又傻的哑子,趿着鞋过去, 握住婉儿的手。

  近来多病,稍一走动,便觉心虚气喘,镇日昏昏,总觉倦怠无力,真要睡觉,却睡不了多长时候,起身又频繁,带累得婉儿也没个白日黑夜,身边近人,也不再随时侍奉,只将常侍奉的分了班值,一日三轮,免她用人不顺手,发那无端之怒——她心里知道自己近来脾气不好,也就默认了身边人的谨慎,然而身边总只那么些可心的人,再分三班,每一番上,总有那么几个不甚贴心的在,身边人老的老、去的去,已无力管束,她亦更无心□□,索x_ing就将这些人都换成了哑巴,如此不但耳根清净,也不怕这些人向外泄露她的虚弱衰老。

  这些哑巴比她料想中还更妥帖,妥帖到她甚至想将身边的一切人都割了舌头。这话她向人提起过,总被人当成敲打和玩笑,连婉儿也只是旁敲侧击地劝着她,不太将这事当真。

  唯有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动过这念头的,虽然也只是动一动而已——她虽已活到了可以不管不顾的年纪,却终是不愿真的不管不顾。

  不知有一天她老糊涂了,会不会不留神将这念头说出口?旁人自然是忠心无贰地执行这命令,于是等她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就都成了哑巴,连婉儿也是。

  一想到那光景,她便觉有些后怕,且痛恨起自己的衰老来。

  她从未被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这样挫败过,却终将败给自己的衰老。

  而她老了之后,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又将如何?

  她长久地凝视着婉儿,看着这小东西在她的注目下心事重重。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无论她的儿女,还是她的婉儿,都不例外。

  她只担心这些人的才智和出身是否足以支撑起他们的心思,尤其是婉儿。

  雨越下越大,虽已近五更,天却还是昏沉沉的一片。阵雨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像是有不少人。

  高延福不在,高力士在门外拦住了他们——也可能不是高力士,毕竟雨那么大,她听不清。

  她忽地又想起刚才的梦了,猛地坐起身,厉声喝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禀报声是高力士的:“长乐公主求见。”

  她松了一口气,手搭在婉儿肩上,刚要传进,想了一想,却又不答,只示意婉儿扶她去妆台前粉饰一番。

  门外的声音依旧嘈杂,远处又像是有什么的叫声——又或是争吵声,她叫高力士进来,侧着头问他:“太平带了谁来,怎么那么吵?”

  高力士身上s-hi了一半,哆嗦着跪在门口,声音却出奇地欢快:“公主带了许多狗儿来,说是家里的狗儿忽地在报喜讯,实是天降祥瑞,所以特地带进宫,想让陛下亲眼看一看。”

  她问:“什么祥瑞?”

  高力士的回答就更带了笑意:“公主为陛下茹素禳福,前几日去白马寺和香山寺各布施过,回来时路上忽地跟了许多狗儿。陛下也知道公主心慈,又正逢为陛下祝祷的关窍,就命将这些狗儿带回家养着,谁知与家中的狗一凑,正好就是九十九只,这是一奇。这些狗儿在公主府待着,不吵不闹,如同原本家养的一样,这是第二奇。今日大早,这些狗儿却又忽地一齐聚在院子里叫唤,关都关不住,等凑在一处,就天然地成了一个‘寿’字,这是第三奇。公主因见有这三奇之事,便忙忙地赶来向陛下报喜了。”

  她更松一口气,仰靠在床沿,轻轻笑道:“她随口编几句就是祥瑞,也不曾叫人验看过,就来哄我!你们还任她胡闹,未经允准,就将这些畜生放进宫里来了——还是大早上,吵得朕头疼。”

  高力士笑道:“非是小人们因是公主,所以懈怠了规矩,实是这狗儿们是真祥瑞。屯营、北门、奉宸,都亲见了这些狗儿摆‘寿’字,所以才未阻拦,贺娄校尉怕这么些狗乱闯惊动,还特地派了人跟着,狗监、马监也都派了人,也不敢太近了吵着陛下,就在小球场上,公主说,陛下若有兴,可御监波阁观赏。”

  她瞥了一眼门外的天色,一过五更,虽还下着雨,天却骤然亮了,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好一会,方才想起来:“这样的雨天,她却让朕登监波阁?”

  高力士一怔,刚要发声,却听太平扬声笑道:“阿娘久不传见,是不信儿家里能有这样的祥瑞么?”话音甫落,人已踏到门口,也s-hi了一半身子,到门口却也不脱鞋。

  她又发现了许多不可解之处,譬如太平如何能不经通报便直接到集仙殿门,譬如那些狗儿的声音怎么这样近,譬如贺娄派人,如何不与她通报,譬如太平那过分厚重、绝不像是夏衣的打扮,又譬如太平身边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高大女娘和她身后那些高大的胡姬…她觉得今早的一切都很蹊跷,心头砰砰地跳动,像是回到最早时,那些危险的时候,她皱起了眉,眯起了眼,沉声叫了一句:“太平!”质问的话尚未出口,便见远处有宦官仓皇奔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边,连“陛下”都不及说,满口只是道:“兵…有兵来了!”

  她蓦地握紧了拳,偏头去看太平,这孩子竟也满脸讶异,乍看不像是作伪——便是作伪,此刻她也顾不上了——再转头时喝住报信的人,沉声道:“是谁带的兵?速调诸卫勤王!”见人去了,方冷眼去看太平,这小东西镇静得出乎她的意料:“眼下起兵,无非是为了一件事,儿恳请阿娘随儿登高观望,以安军心。”

  太平身后那个人亦站出来,拱手道:“伏请陛下随妾等移驾!”胡姬们随那人的话语声纷纷上前,将高力士等人皆隔离在外,奉宸卫们刚按了刀,又被她挥手止住,她盯着那人看了一阵,盯着太平道:“奉宸卫在门外,千牛卫呢?李多祚呢?”

  太平不语,她便看太平身边的人,这小娘说话不得人意,行事却颇有她姊姊的风范,她从前未曾留意过,倒是有些可惜——怪不得太平明知独孤绍不能回来,还频上疏请召,她以为这小女儿是籍此撒娇、讨价还价,没曾想后手在这里。

  她将眼扫过身周,身边几乎全是女人与宦官,这些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唯一的倚仗便是她。而李多祚自先帝时起,便已是千牛卫了。

  她又看太平:“斛律多宝和高金刚呢?”

  太平弯腰拱手道:“此二人与贺娄氏、李氏俱是内使,未得制令,无法调动。”

  她点点头,淡淡道:“拿笔墨,持朕手书,召奉宸卫、羽林卫、诸闲厩使带兵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感受到了你们森森的爱意~

第524章 青梅(二十)

  多年以后, 崔明德依旧忘不掉那个下午。祖父躺在昏暗的屋中, 半倚着床,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睁着,似是努力想让目光越过跪满屋中、放声号哭的儿孙们。

  他的努力是否成功, 崔明德无从得知。

  她到时祖父已气绝多时。

  屋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屋内却昏沉如黄泉。一地男丁黑压压地跪着, 守着尊卑昭穆, 极有秩序地哭泣着,唯有她,因身负天子慰问之语、又得祖父遗言特许,方能站到那间屋中, 与排在最末的崔秀一道候在角落里, 默默地看着族人们按礼法所允许的范畴中演绎自己的悲伤。

  那一日崔明德虽也按礼节落泪哭灵, 心里却总觉得祖父并没有死去,她宁可这样想,于是也放纵自己这么浑浑噩噩地待着, 直到临回宫前, 崔秀悄悄寻到她,向她转达祖父单独叮嘱的遗言。

  “大人有言, 从前虽也觉得你很好,心中却未尝没有感慨过你是个女儿,总觉以你之聪明才智,嫁去别家,做□□妇, 实在可惜了。但眼下看来,女儿家也未必就不好了。当今若真能有女皇帝,何愁将来没有出将入相之女子?望你自勉。”

  崔秀说话素来清朗,那一日却忽地低沉起来,不急不缓,带着些老成男子特有的沙哑,崔明德总觉得说那番话的人不是他,而是祖父。她也的确记得自己抬头时自崔秀脸上看出了祖父的模样,日光在他背后映出柔和的圈环,那一刻的他,像极了神祗附体。

  也是那一刻,崔明德突然意识到祖父真的死了。虽然制书上美其名曰薨,族人们则委婉地用“去”,外面人提起,还有“身故”“升仙”等语,但所有的美名,都掩不了“死”之一字的本质。

  在家中未曾有一刻失态的崔明德,在回宫的路上将自己关在车里,像小时候那样曲起双腿,脸埋在膝盖间,毫无仪态地放声大哭。

  天忽然就亮起来,日光尚不强烈,却也足以将宫门上的铜环照得锃亮,队伍中起了一阵小小的s_ao动,崔明德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偏头看s_ao动所在之处:“江诚。”

  江诚笔直地站了出来:“祭酒,我们在这里聚了两刻了,这是宫门外,我们三个班的人,就这么着甲胄、带横刀站着,怕是不大好罢?”

  崔明德向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身边的宋五百笑起来:“你们这帮毛没长齐的小奴几,在军学一年了,还不知军中规矩么?营主有令,那便是军令如山!哪容得你们这些缩脖子鹌鹑似的只知道背后叽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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