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得原本金戈声声渐有消减,更多是严令缴械的喝令,显然,外面的形势得到了压制,示意众位冷静,山长道:“三公子临危不惧,真是英杰。”
言耀辉半起身微微作礼,“不敢,只是,比起今年在塞北所见,今日之事,故不以为奇。”
提到塞北,山长抚须默然,此次,席卷朝野上下的雷霆风雨的起源全部来自于漠北江氏婚宴,其格局之大,尽显帝王心术。说道回来,究竟在塞北,半城的贵公子们经历了何种惊险,众说纷纭,而若许当事人,却没人当真肯透露,且已然成了朱门深宅中默契禁口的话题,愈发神秘不可测了。
“看三公子眉峰轻锁,是不是有所想法,能不能共议之?”山长看着言三少,言语间,甚是和缓。以山长为瞻首,一众书生们皆也竖起了耳朵,谨言慎行地旁听着。
经过之前山长似是而非的试探,言耀辉谨容,不敢大意,“是,耀辉在想……”没等说道一二,门扉外一阵响动,萧泓疾步而来。
确定控制了形势后,再听了由他遣去守卫耀辉的随从所禀告适才小院内堂发生的一幕,惊得萧泓放下一切,立即折返。一进了门来,哪里顾得了小节,一把攥住言耀辉的手臂,凛然细细端详可有受伤处。
手臂突然被萧泓握住,手劲之大,将他的手臂生生得捏得麻了。言耀辉手下一回扯,攥住耀辉手的萧泓反而手下更紧,触及耀辉示意他放手的颜色,决不让耀辉挣脱了的萧泓沉声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紧紧攥着耀辉的手臂,萧泓看向院外,随着他同返的监察司暗探一进门起,就开始了全力施救,这个活口务必得保住!
此次遇袭,形势逆转。陆续进入小院来确定言三少安全的一众人等,都将目光盯在了院内……s_h_è 穿肩骨的铁翎处隐隐显现的暗刻龙纹,据他们所知,曾经立有赫赫军功的前朝功勋府上,虔诚供奉着的某些御赐之物上,就有这样的纹饰!
此次围攻中没有持箭的,京中早已宵禁戒备,这种无法折叠的长弓绝难混入京城,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瞄着守在小院要处,对他们全然无视的塞北汉子,权衡再三,暂且放下质询的打算,先顾眼前。
确定了耀辉没事,萧泓松了一口气,放轻了力道,却没有放开的意思,让再三暗示的言耀辉好生烦恼。
自萧泓进了来,山长执事一众人等都已起了身来,合言三少还有所谓的师徒名分,而萧泓显赫的身份就不是他们能怠慢的了。
不予这些在言语上为难耀辉的酸儒作伪道,小红扫视着院外自幼起就追随他的家将,一抹冷意泛上萧泓的心际,未来得及深思,他攥紧的手臂又一动,萧泓回首,触得耀辉暗示的眼神,低声道:“怎么了?”
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更不是生恼的时机,言耀辉道:“我正在与恩师商议心中有些疑问,莫要阻碍。”
“疑问?”萧泓肃然,言氏父子心思敏捷,思虑之广,素来异于旁人,须得细细听来。
以山长为瞻首,一众书生们也怕遗漏了一丁点儿,皆也竖起了耳朵,谨言慎行得旁听着。
尽可能不去在意由得萧泓手掌传出的热气,言耀辉继续和山长的话题,道:“世间命案动机,洗冤录所记载莫过于情杀,仇杀,为钱财所杀,耀辉自知阻碍了若许人的前程,歹人欲求言三的x_ing命来解恨,算得是情理之中,只是言三不解的是,在现时现今的京师中,若是还有谁比得言三更阻碍他人的前程,……”话到此处,挑起眼帘,言耀辉上下再看了小红一遍,轻轻摇摇头道:“在言三看来,怎么也轮不到您萧将军才是。”
此话绝无贬低萧泓之意,而是事实如此。从塞北回京之后,萧泓的处境非常微妙,在言氏父子看来,萧泓整个就是个吃白饭的,一件正事都没干,却揽得功成名就,声誉高涨到了超脱,实在可恶!
言耀辉的话音刚落,将耳朵竖得尖尖,在外监察司暗探听的面色煞白,旋即都冲了出去,院落本就极小,很快,本就并不宽敞的厅堂内外,站了若许位不同服饰的铮铮男子,看着言三的眼眸,均显得凌厉。凝视耀辉的萧泓思绪飞旋,脸色也是肃穆异常。
看萧泓和他们的反应,显然,言耀辉知道了,他所顾忌的疑虑是正确的。布满青苔的深幽小巷内究竟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况,他不需晓得,他只知道,和小六的婚宴中那场看似闹剧,实则把握住颠覆朝野的大格局相比,这场布局,言耀辉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和意义。
虽说身不居高位,越俎太甚,易被天妒之,但眼下,已然关系到言家生死,容不得他置身事外,不去殚精竭虑了。
正顺着耀辉所想去思虑的萧泓抬头,对上耀辉扫视过的不善的目光,心底里咯噔一下,不好,耀辉还在为他不放手恼着呢。
不能揍萧泓,也不好拉扯,言耀辉挑着眼角余光瞄着萧泓道:“退一步来讲,就算得阻杀萧将军会有大好处,这些避过京卫戍,禁卫营,监察司,和遍布各处的差役,在如此窄巷中,聚集伏击萧将军,居然还没成功!运数还真背。”
此不乏讥诮的言语,若是由旁人说起,在适才陡发激战中,亲眼见得若许同僚丧失x_ing命的他们定会愤愤不平,但是,由将京城政局借势运化得风生水起的言三少道出,莫不当如浸寒冰,冷到了心骨。
在言三少进京之前,看似繁荣昌隆的京城暗底下为了争嫡,已然是波涛汹涌了,在雷霆之后,京中明确加大了警禁,严控各入京城门的京卫戍,监控市井的各部衙役,日夜整装巡查的禁卫营,暗底下还有监察司,本该固若金汤的京城中,不但刑部发生了鸠杀血案,居然还隐匿了数十名亡命之徒,原本以为救下了萧将军,绞匿了凶徒,正庆幸,不但脱了失察的罪名,还立下功劳,这份窃喜,在听了言三的话之后,彻底浇灭。
在京城中任职,官职越小,越是带着八分谨慎,明眼的都知道,让言三少遮挡若许人的荣华的,是帝王心术,至于萧将军……有朝一日会不会权倾天下,得需要十年二十年再看了,现时现今,比得言三少更阻碍他人的锦绣前程的是哪个……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无人敢说出。
第九十九章
各有猜疑,均不敢说出。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出头的魄力,特别是在京城这个并不能以理、法就可以束缚的地界,何况,今日京城,远非昔日,处处玄机,稍有不慎,荣辱不过一线间。但系太大,就算拥有遇紧急状况可以逾权的监察司属员,也不敢肆意,再多猜疑也要等到有实际证据才能摆上台面,此刻,口供就成了关键,现在,就要看监察司手段了。
神色不定的众人,默契得将视线加注在严家三少身上,俨然将其当作了风向标。
至少,在他们而言,从言三少进京起,行事滴水不漏,还不曾吃过亏过。
面对瞩目着他的众多目光,严耀辉词穷。置身乱局,他只是顺其自然,想到了能想到的疑惑,要是再往深处琢磨,那可就为难他了。光说不动才是严家的家学,小门小户和士族大户的见识到底还存在差别,严耀辉只得转移视线,只得看向萧泓,寻求帮助了。
不是谁都能出头的,却又回不了头,至此,人人怀着些诡随之态,一众视线汇聚在了言三少身上,俨然将言三少、萧将军当作了风向标。
小小破落的厅堂中,对上若许死死盯住他的目光,一度不得已冒头的严耀辉默然了。
看似将京戍政务玩弄鼓掌之间的严氏,只不过是善于借势就势罢了,况且,明眼人都知道,严氏在京顺风顺水,只不过是帝王心术,并不是他严氏有多精明。
光说不做,要做,也是由别人去做,方才是严家的家训。主动去应承务,抱歉,严家的家学中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能应承,却又实在回避不了。被一应视线锁定的严耀辉只得转目看向萧泓。在他身侧,萧泓的脸色有严耀辉没有见过的冷肃。
围着简陋厅堂站满的众人扫视满脸森寒的萧泓,皆也凛然起来。
萧大公子一向是冷面人,;本x_ing心思慎密,x_ing情肃冷,也就是今年起,才有点变化,当然,那些变化,仅仅只对言三少而言。如今,被血腥洗礼,萧大公子终于在言三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了。
相比一众专心猜测,萧泓的心思则早已经转到了别处。
萧泓的脸色很冷,心情更是森寒,他在愤怒。今日,对着他一心一意结为连理的严耀辉挥刀的,居然是他的亲随,这如何让他不愤怒!若他不能保佑耀辉,他又有慎密资格当作天下人面迎娶耀辉!这件事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自己有意守卫边疆,佑我王朝,却绝对没有意愿将自己一生守望的人置身在危境,此刻,萧泓对完全属于自己力量,有着从未有过的渴望。
扫了脸色深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的萧泓一眼,严耀辉微微皱起眉,萧泓握着他的手劲陡然增大,捏得他的胳膊都痛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耀辉皱起的眉,萧泓暂且收敛了心思,抬头看向四周,对上眼面前监察司,京城禁卫等看过来的视线,再对上严耀辉的颜色,萧泓微微扬起眉,轻轻一掀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兵部辖属的腰牌,严耀辉默然了。
前些日才调转到兵部的萧泓即将独领一军,绝不得干涉京城一应事宜,这是内外有制的铁律。此刻,就算处在其中,他改坐做的,绝非运筹帷幄,而只能是谨言慎行。
等,再多猜测,也要得到初步口供才行。
很快,第一份刑讯笔录呈送了进来。笔录证实,这次看似规模庞大,惨烈的刺杀萧泓的巷战,就像是言三少所猜测的那样,只是偶然,绝非刻意。
据供词所述,这个巷子一向冷清僻静,今日起却一反常态,前后陆续聚集来了好几拨人马,高强暗影处,若许身影隐约可见,使得本来心存疑虑的藏匿者们愈加惊疑,当看到还有人陆续从墙头冒出脑袋,以为形势急转直下,被窥探识破,惊慌之余,乱了阵脚,既然逃不了,索x_ing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造成今日巷战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