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三少没能出现在风华楼,是因为很多大人们共同的努力的结果。
为了避免被言三少光明正大得“挟持”,但凡接到柬帖,又还不得相应的,第一时间寻着官家路子,利用言三少即将要随太后銮驾去皇庙供奉塔的名义,对礼部施加了压力,寻着言三少,压着回了“言宅”。
比起言三少,在场吃了塞北江氏偌大暗亏的众人,更不想见言家小六,反正言家小六明日要进攻叩安,备受压力的礼部着人也就顺便把言家小六也“请”了回去。
辩学重启,自然有一番激烈激辩,只是,然不是严耀辉关注的重点了。
在锦绣言宅中,精致的书斋里,严耀辉端坐在奢华的紫檀案前,摆足了姿态,认真应付着礼部仪制司派来的司务。
这次,礼部派来教习言三的,还是之前教习言家小六的那位意制司老司务。再次被仪制司推到“言宅”来,老司务心情还好,虽然担心受怕,好歹,在礼数周到得接了旨意之后,临走之前,他得了言家好大一笔“润笔”,足以让他在清贫了大半生之后,能过上富家翁的好日子的了,现在再次留教有温润如玉美名的言三少,也就没了排斥心。
借着老司务遐思,严耀辉瞄了一眼窗外被秋风吹得动着枝叶,缓缓垂下眼帘,明日,明日,将是全新的一天。
第一百零九章
曙日又东升,玉漏再滴沥,聚集在宫门前等着的大人们笼着衣袖,面色沉静如水。
昨夜,监察司穿梭在内外城,无声无息得带走了不少人,刑部大牢也多了些人,就连京兆的大牢里,也收拢了些暂时没找不到可以联名取保的人,而昨日还同来列办上朝的大人,又缺了几位……
时辰到了,今日,没有昨日走运,王上临朝了。
按序升班,文武百官沉稳威严的气势,尽显天授官家的尊贵风范,朝堂上,没有往昔党同伐异的喧嚣,谨严维持着最近几日才养成的安静有序。此刻,一身亲王华服,富贵逼人的永固跨步而入,漫步位列至朝臣最前。
永固的到来,使得老神在在的大人们都低头,谦卑得后退了开来,眼前这位可是曾经只要往前迈一步,就能只手遮天的人物,经历了二十年,锐气已经沉淀,气势则更显厚重如山。
高高殿堂上,被内侍宫人拥簇而来的王上一扫昔日的慵懒,目所能及之处,精光凌厉。
为王者,有几个是善于之辈!
一人隐忍二十年,足以让人惊心,而,那个隐忍二十年的人是天下第一人,就更让人不寒而栗了。在今而看,将皇位上的这位冷眼纵容,当做是庸碌无为,想起之前的轻慢,大人们无不胆颤惊心,垂眉低目,极尽顺和。
让心有准备的百官们措手不及的是,王上发难的对象是永固。大殿上,王上对永固身为宗令,却庸碌无为,不知约束宗族不忠不孝的子孙,予以厉声呵斥。
一旁,太史官执笔行笔如风,记录着。殿下,在永固之后,文武百官木然听着殿上咆哮声声,无不审慎遐思。
说起皇族宗令一职,也就是民间大家族的族长,地位嘛……,有皇室在上压着,只是在祭祀等仪式的摆设罢了,拿摆设用的宗令发难,是为了扫清永固?还是想要……
厉声呵斥响起满大殿,最后,愤恼之极的王上对失职的永固,以停三个月亲王俸禄为惩,以作惩戒!
停发三个月的俸禄?耳边响起之前的雷霆般的厉斥声声,再回味这个近乎玩笑般的惩戒,大人们都错愕了。
永固出列,沉声表示领罚,并且向王上忏悔,一定要对宗族内不孝子弟严家管教。
对永固言辞灼灼的保证,王上满目欣慰,连声宽言安慰,嘱咐着好生去做。
瞄着殿上两位兄友弟恭,错愕着的大人们悄悄得转动脖子,小心与相熟的传递眼色,似乎……好像……,朝政风向,正在往大家预期的方向刮着……
对失职的永固作了“严惩”之后,接下来,朝议开始。
吏部出列,最近人事变动极剧,需拔擢官员;礼部学政出列,向朝廷举荐了昨日在风华楼参加辩学的儒生们中间,发掘出来的几位人才,学政建议朝廷加以恩科,不拘一格,择选人才。礼部学政这话,让朝堂中家有子侄的许多大人们均暗下松了一口气,看来,可算能从风华楼牵连一案脱身了。户部启奏的都是歌功颂德,没办法,最近,财源广进的户部算得上是京中最太平的衙门了;刑部则最难,前几件事还没有眉目,昨日,又是一桩天大的祸端砸下,时间太紧,还没有半点眉目;最后,兵部递上请奏,“南蛮作耗,挑衅连连,平乱在即,萧泓再三请调为先锋,京郊大帐已经定下,只是,萧泓被京中的监察司绊住,迟迟不能回营……”
“啊?萧泓不是去了京郊大营了么?怎么还在京城?”高阶之上,王上诧异的语声传了下来。只是,话音里,满上调侃,听得殿下的大人们满脸木然。
殿上,所有的大人们都可以作证,绝对不是京中监察司给萧泓设绊,而是萧泓六根不净,没达成心愿,三天两头往京城跑,赖着不肯离京。
文官前列,萧大人面色肃然,心底里却编排不已,若不是殿上这些大人们一再纵容子侄,搅乱言三,他家长子又何至于轻浮如此。
“监察司羁绊着萧泓?有什么理由吗?”王上扫视暗处。
此时,监察司新贵,吴源从暗影走了出来,虽然没亲身经历昨日战事,但绝不会妨碍他对整个事件的把握,从萧将军在巷子中被刺杀开始讲起,不得不说,吴源对讲故事实在有天赋,将昨日发生在深巷的事件讲得险象环生,如临其境。直至讲到监察司发现了件可疑卯榫,萧泓挥笔在所绘的京城防图上一笔定在风华楼上的气概,渲染得英气飒爽,极尽扬名之能事。
吴源抑扬顿挫的声调回荡在殿堂内,听得久在温柔乡里的大人们面色深沉不定。能站在朝堂上,无不是精明如鬼,在大人们心目中,萧泓涉不涉险,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场发生在“青天白日”刺杀的背后,会有什么?!
当然,也免不得分神羡慕一下萧大人有个好儿子。还好,天地公平,人无完人,想到萧泓一心所恋慕的那个人,心理立马平衡了起来。而此刻,大人们也总算明白过来,昨日,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衙门紧紧搅合在一起,原来是为了相互监督,分摊功劳!
盯着吴源,萧大人一脸错愕,这些他全然不知,萧泓昨日回府,没有显露丝毫不妥。
少年老成的萧泓嘴巴严,在禁军中是出了名的,这也是萧泓得王上信赖的原因之一。如今,扫视了一眼萧大人毫无作伪的惊讶,王上对萧泓更具欣赏了,轻轻敲着龙椅,“萧大人,家有虎子,朝廷之福啊。”
王上感慨的叹息声回荡在寂静的殿堂内。太史令挥笔默默得记载下这句天子之言。
旁边一位大人轻轻推了一把短暂失神着的萧大人。得了提醒,回过神来,萧大人连忙上前,叩谢王上赞誉。
“萧泓行事得体,品x_ing稳重,当得栋梁二字。”王上感慨连连,瞄向一角的吴源道,“那么,是谁想要对国之栋梁动了杀机?”
……
吴源沉声道:“昨日杀伐有些古怪,当日,言三严耀辉恰巧在场,帮着推断后,说,以萧将军个x_ing稳重,行事得体的品行,凶徒对萧将军行凶,应该只是巧合,后来也证实了严耀辉的判断,那些凶徒确实另有所图,别有隐情。”
“言三严耀辉?是那扬州言家第三子?”
“是!”吴源低眉顺眼得回禀,道:“这扬州严氏被誉为积善之家,在扬州名望显赫,三子严耀辉品x_ing高洁,心x_ing良善,永固王爷也曾经念起良善,亲笔为其写下‘上善若水’的美誉,极得百姓们爱戴。”
扬州严氏什么时候有了积善之家的名号了?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是编造!为了追拦一度尥絶子跑了的言三,好些衙门都派遣出人手一直追到了扬州,打听回来的消息就是,那扬州言家在当地确实大有名气,不过,传名的“是非之家”!
瞒着殿上君臣一问一答,大人们都清楚,这是段双簧。
双簧之下,肯定有坑!大人们小心挺直了腰背,悄然戒备了起来。
“哦……”王上刻意扬高语调中满是玩味。得了眼色的内侍高声宣召了喜欢觐见。
萧泓还在来的路上,监察司新贵吴源继续着,“这为言三严耀辉品x_ing高洁,聪慧内敛,好些府邸的公子,京中儒生们将其引为知己,为撮合萧将军和言三的婚事,军不遗余力。”吴源展开了个纸条,念出大串的名字中绝大部分是塞北归来的公子们。
本来就在暗自戒备,当听到吴源报出来的一连串“不遗余力”撮合萧泓和言三婚事的名字时,朝堂中大半以上的大人们都张口结舌,死死盯着那貌不惊人却舌如灿花的吴源,这是诬陷!
……真的是诬陷吗?
很快,家有子侄的大人们从恼怒中冷静下来,随吴源有扭曲事实,却也算不得是诬陷,因各有算计,大人们都作了壁上观,还不乏有亲自指点的,如今想来,自从言三进京在风华楼上弄出个义卖开始,为了自保,选择拆解了联盟的大人们就在这场博弈中落了下风,再没能昂首挺胸理直气壮过,现在,尤甚。明白了自身被言论挟持了的大人们无不自怨自艾,悔之莫名。
朝堂中,没有子侄搀和萧泓和言三的事情中的,寥寥无几,其中,薛将军算是少有的那么几家。薛将军瞄着前后懊恼的脸色果不其然,昨日萧泓所言不差,请求他做媒,只是锦上添花,算不得雪中送炭。
话,已经点题到了这份上,也该有了结果了吧。萧大人竖起耳朵,等着看谁最先戳破这层众所周知的薄啵轻纱,可惜,目前,什么声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