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时至到了端午,勿论富贵贫贱,家家门上悬挂菖蒲、艾叶,老老少少腕上上皆系上五色丝线的长命缕,续命缕,市井小贩也于端午节兜售樱桃桑椹,各炉食铺出售“五毒饼”,遵从千年传统,午日以兰汤沐浴,出嫁女子也荣归娘家,已许聘的男女亲家互相馈赠礼品,一些世家按着往常的惯例,相互邀请踏柳。手巧的女子们争比自制五色香囊谁个更为精巧,满大街皆是喜乐一片。
赶早儿出城,城郊外的隆恩寺大办水陆道场,头c-h-a菖蒲在前开路男子们负责护着才过过门的新媳妇儿,含羞的新媳妇儿虔诚得祈愿着能尽快为夫家添个大胖儿子。满城的纨绔公子大半都不在,余下的混混也在衙役的打压中,民间的爹娘都安心的将女儿们精心装扮带了出来。
通往寺庙的山道两边摆满了挑着货物的货担担,城里的铺子也把生意搬到了城外,满山满野形如五彩铺地,妆点一新的女子们围着看那货郎担上的巧件儿,莺莺软语,煞是热闹。
可叹,这份热闹不是商贩们所要的热闹,以往在这个时候,那些携带家奴横冲直撞的纨绔子弟吆喝其中,虽然讨人嫌了些,可却能把八分的热闹煽动到十二分,如今少了那些个轻薄嬉闹的哥儿们帮衬,单是担子上的上等的胭脂、珠花就足足少卖了四成,让想着要赚上一笔的小商贾好生烦恼。
这种烦恼不止止是小买卖人,那些以招揽达官贵人为主的上等青楼歌坊更为忧郁。众家公子远行不过半月,这轻歌曼舞的亭台阁楼虽还是如往常般热闹,却少了无数话题和乐趣,那些尚留在京城没跟着去的除了是些家教甚严的公子之外,其他的多半是在京里或在宫里占着官位的,在歌坊青楼和茶肆酒楼肆意妄为这种行经,自有家姬的他们还是自顾身份咸来帮衬。如今,没了那些年轻赋闲的公子哥儿们来帮衬,成天迎着那些面目可憎的大老爷和有钱的土包子的姑娘们也没了乐趣,倍感倦懒了起来。
这其中最思念各家子弟的莫过于经营奢华器物的商贾了,少了意气用事的公子们为斗气而哄抬价码,他们望空长叹,平白少了偌大利润的商贾们愁得节俭起来。
相比只想着赚钱的商人和少了热闹可看的百姓,眼前少了不争气子侄们晃荡的各府衙老爷们就难得闲情了,特别是那些经常被京畿府衙请过去说道说道的官职还不够高的那些普通官员,可算是能舒心得伸伸腿了。只不过,当过了端午,收了寒衣,也不免开始念起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了。
总之,经历过少有的安详和煦的端午节庆后,连带那些平日里自认为深受s_ao扰的布衣百姓都怀念起京城众家公子为了争个脸面而一掷千金的盛况来,以至于那名门世家萧家那得了相思病的长公子的事儿的记忆正在慢慢淡化中。当然,从初开始,那萧大公子他爹北行究竟另有啥目的,向来精明的京城人士早就给忽略了去。
——公子们,快回来吧,好无聊呀。
第四章
百姓们的心思离庙堂之上的心思有着着本质的差距。
红墙金瓦的庙堂之上,岭南疆域领土之争、西南的大旱、东南的水灾、塞北的蛮甸的千年隐患是朝议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永恒争执着的话题,除了这些,再加上那些多年来坚持不懈想方设法找着世袭永固王茬的御史们也总算能转移开视线,开始适时真正担负起监察百官的本职了,在千丝万缕的交织中寻着不同派系的官员弹劾以来保证朝廷的平衡。这九龙盘柱的金殿,向来都是生出大是非的绝佳之处。
今日,那金色黄琉璃瓦缔造的皇宫内依旧威严得远离世俗,记载北方事宜的监察司的来函摆上了御书房的案头,是三百里加急送至的,一共三份。那几乎是同时送达到三份传报亦来自三个不同的路线,而传报的是同一件事。
这三份的函书中有吴源的密折,也有隐匿在当地的监察司人员的密折,还有跟随钦差而去的隐在瞧热闹的人中密探的密折,三份完全不相同的密折的内容基本上相同,将所见所闻皆一一详细记录,其中,皆将那场几乎不够资格传报到兵部的战事记载得杀气腾腾。
亲历战事和翻文阅卷本就有非常大的鸿沟。
拿起桌上的那些夹在密折中那些曾经抛向天际的累累血书,其上,一条条一款款有理有据控诉着江氏的残暴,看得那些传阅的大臣们面色沉寂。这几年南北天灾人祸,天地威严让民间已然私语,如今,在钦赐江氏婚宴上散发出来的“血书”这件事更让朝政的体面雪上加霜。
塞北江氏是什么东西,有心人都知道。
在王上最落魄时,江氏就是就追随王上的一条忠犬。
只是,现如今,民间将王上这条忠犬肆意和刻意传闻成残暴猥琐,让无人不憎恶,那么,转而言之,影s_h_è 出这条忠犬的主人岂不也是卑劣之人么。
这不是在向天下人揭发塞北的江氏为虎作伥,而是在控诉天子无德于天下。察觉着这种不详气息的臣子们沉稳拱手谏言,“事发有因,究竟是哪个这般胆大妄为,立等圣断。”
立等圣断?好冠冕堂皇的推搪之词。
抬眼看眼前这些站在金砖上的老臣,这些人的心思,他岂能不知,皇权相争下,有心人看到的是未来权势,无心人看到的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祸端,看来这些老臣还都清明,借着萧泓的相思病一事,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的子侄都遣了出这是非之地,当真是好盘算。为了萧泓一人,满京城的贵胄子弟都追随去瞧热闹,亏得三个皇儿还都做了当真去盘算了,去信了,去掺和了,去经营了,可笑。
只是,任谁也绝想不到皇子之争的战火居然会牵连到了那永不回京的塞北马场的江氏。
再次扫视下低首的臣子们,王淡然翘起的唇角有抹不易察觉的讥诮。很可惜,哪个都把盘算拨了错了,那江氏可不是狗,那是只狼!很诡异的是:这还是只没有野心的野狼。就和不偷腥的猫一般匪夷所思到不可置信,但,王上相信,并且坚信无疑。
不理会眼前禁寒若素的臣子,扫了一眼旁边缺席的空座,那是永固的座席,这次商谈也曾传旨到了王府,可惜,永固一大早就抱着自家的宝贝小郡主去宗亲们那走家窜户炫耀去了,不到晚间根本就不会回府。想要在那千百个府邸中找出专程避开的永固并不容易。
好悠闲呀!
被各路御史盯了二十年,一举一动都不能有所偏颇的永固王爷现在的生活状况就是这样了。
赶着早儿,由细心的嬷嬷抱着,小郡主过来请安了。
皇家的规矩远大于民间的规矩,今儿个早起的永固和薛钰低声说着话,听了传报,都欢喜得笑了起来。
自从过继了中宫嫡出小公主为女,瞬间即将那些御史们所重视的王府世代传承的问题瓦解于无形,朝议上一下子就没了为此而争议的理由,这几个月里,王府里外熙熙攘攘,连带的,素来有嫌隙的侄子们也均屈尊身临欢喜得道贺,前几日,还在那些素来是无事找事做的宗亲们一致推崇下,永固王爷还被举荐为宗人府的宗令,这不,到了的秋祭,就正式上任了,门庭若市,满眼荣光,永固王府有着前所未有的繁荣。
请安后,问安中,靠着薛钰腿边,小郡主n_ai声n_ai气的应着问话。从出来时的不安到现今的依恋,全是缘由薛钰的强势,将那些从宫中一起过来王府的仆役拒之在门外的威严,曾经让年幼的小郡主倍觉委屈,只是,不同宫室中的步步皆冰和不曾体会到的珍宝般的疼爱,没出几日,那惶然就被身边那新鲜事物给一扫而空了。
整了衣冠,永固嘱咐左右准备,“借着今儿个艳阳天,今儿个父女俩出门访友去。”
听得这话,小郡主连忙奔在义父身边,欢喜得揪着义父的衣襟,抬起那着着珍珠绣花鞋儿的小脚一个劲往义父怀中爬,迫不及待的小样儿让永固两口子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出门去晃荡晃荡吧。
好不容易换得自家眼前清平,哪个会去掺和那庙堂之上的从不未停息过的吵吵闹闹?
噢,今儿个王爷一派欢喜的模样儿瞧得一旁相送的仆役皆也欢喜。等得王爷和小郡主远去得不见了踪影,在门房当值的张忠这才将弯下的腰直了起来。
哈着气,仔细擦拭那黄灿灿的门环,清扫高檐门前的阶梯,那门口的镇宅的石狮也需仔细除却灰尘,能在风生水起的永固王府当差,实在妙哉。
忙碌过后,满意得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眼角余光瞄着自远处往这走来一位年轻人,张忠连忙直起了腰杆,那是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虽说他只是个门房,可正所谓王府门前七品官,这等体面架子可决失不得。
第五章
对上京的小百姓而言,外地来的异乡人全都是乡下土包子。
用上在贵为天子脚下臣民的挑剔眼光,打量着往这儿过来的那位年轻人,单凭迈步行止,王府的门房张忠就可断定出,那绝非是官宦子弟。
由远到近,几步到了眼前。走在眼前的这位“乡下土包子”可一点也没个土相。衣着用的是那满京城也不多见银丝般的绸缎料子,那腰间别着玉链宝瓶的昆仑玉饰,和熙姿态也绝非那种为生活奔波的平民,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钻营商贾之户气息亦全无一分,看过来的眼波清澈如溪,迎面的浅笑如和风般拂过,让人平白生出九成亲近来。
门房张忠怔了怔,这是谁家的哥儿?生得这般俊秀雅丽。
行止温润的年轻人上前微微点首,自衣中取出一张拜帖递了过来。
接下递过来的拜帖,啊?这位小哥儿请求拜见王妃?
门房诧异起来,这位连个仆役都没个随行的小哥儿究竟是哪来的?居然轻易递上一张拜帖就想求见王府的身份最为尊贵的王妃!
天底下的只要会喘气的都晓得这在云端般的王府内中的王妃是天底下数得着的一等人物,二十年如一日独享恩宠,一直是京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首,就是那深宫中的尊贵的娘娘们也艳羡得了不得,内府王妃曾用过的小物件偶流入在市面上,无一不被贵妇们哄抢出天价来,那些有幸抢购得回去的,据说都给供奉了起来,以求添点福气运气。这还罢了,前些年,宗亲们为了x_ing格孤僻的永固王妃触及七出中无子一致发难,劝说着永固王爷怎么着也得为世袭之职留下可继承的血脉,当然,实在不许纳妾,过继血脉相近的宗亲后嗣也是很好的主意嘛。打着各自的算盘,曾经一段时间内,纠缠着王爷的宗亲们赖着白吃白喝,致使向来安静的永固王府喧嚣不堪,而那些劝解永固王妃的夫人们则都被一如既往的拒见,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王府厨房的米缸告了急,永固王爷都没敢松口。这还罢了,往近了说,就大前月,王府迎接小郡主的大喜日子里,内府内传出个轻飘飘吩咐,就让宫里指派陪侍小郡主的女官仪仗连门槛都没给踏上就给打发回宫了,至今,宫里也没个反应。现如今,那个不晓得,那常年隐居在王府深处的王妃才是这富贵王府的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