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贼首,你等竟眼睁睁放过,眼中还有朝廷么!!”
众人一惊,望向来人,只见一处假山之顶,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华贵,眉眼俊俏,犹显稚气的轮廓上竟是完全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狠绝。风声猎猎,吹着他华贵袖摆,竟是气势非凡。
“s_h_è !今夜若能擒此人者,封候加爵,赐府宅千顷。”
众将士听了俱是一震,非为少年之前所诺之赏赐,乃是因他之前所发的那道命令。他们俱为王府亲兵,如今主上被执,自然不敢有亲举妄动之嫌,却又明显为这少年凌厉的喝令所迫,当下阵中一片惶惑。沐云在稍远一处的至高的山顶上驻下身形,将怀中随王的脸展露在火光下。诸将士猛见主上面貌,竟皆齐齐跪下。“王爷!”
沐云见此情景哈哈大笑:“如此你们真要s_h_è ?”众人垂首。先前假山上的华衣少年眉目间一片冰冷,拉过附近兵士的大铁弓,弯腰搭箭,嗖嗖——姿势干净利落绝无半点犹豫为难之色。十箭连珠疾发,威力骇人。沐云稍露诧异之色,护住怀中人质闪过裂空而来的数发利剑,朝那山上少年冷瞟一眼,低首对怀中人道:“王爷,看来有人不怎么喜欢你啊。”
众人惊呼,少年冷笑:“看到没,他身陷重围,赖人质逃命,又岂敢真让他丢命,你们这般蠢人,竟眼睁睁坐失如此大好良机!“眼见沐云快要突破包围圈,少年此时已是声色俱厉,竟拔出腰间佩剑朝近身的一士兵刺去。一声短促惨叫,华衣少年拔剑振臂平举至胸前。”若再拖延,便如同此人!“王府众将士脸上均现惶恐。少年戾气满脸,举剑正待刺下,那高举的剑身却于半空中定住,再也不能动弹。
“潜皇子。“来人夹住少年正欲刺下的佩剑,只闻‘叮’地一声,那两指所夹的剑身顿时断作两截。
“你!”
众士兵正惶恐不知所措间见了来人均松了口气:“狄将军!”
来人青眉冷目,眸光如电,身形比常人均要高大,相貌堂堂,端的气宇不凡。“这里是随王府,潜皇子。”简短一句话,言外之意却再也明显不过。
皇子潜哼地一声抛下手中断剑。“可这人是飞云阁主,威胁我朝江山的贼寇之首。”
狄长清面沉如水,身形略转,自怀中拿出一块青色非金非铜的令牌,对着王府诸将士高擒在手:“王府诸将士听令: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王爷此刻已在他之手,切莫妄动,待之后从长计议。违者斩不赦!”慌乱的士兵群得到随王明令方安了心。
“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方能有此良机,狄将军——”
狄长请遥望那从容消失于远处黑暗中的鬼魅身形,淡淡道:“你真以为如此容易就能抓住此人?”
“哼!纵使他鬼魅在生,数千架连珠大弓包围之下,他又焉能活命!”
狄长清眉眼不动:“我们投鼠忌器。”
皇子潜再次冷哼:“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他那条命。”
此语一出,狄长清自始至终神色未变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怒色。
“方才不顾他安危,竟贸贸然放箭,万一真伤了他又待如何?!潜皇子,你这究竟是何居心?!”
皇子潜不再出声,冷然昂首片刻,道:“这天下,除了一人之命,余人对我来说皆是粪土。”
狄长清侧目睨望身侧神色冰冷的少年,片许,悠然叹笑:“潜皇子,若是让他见着方才那幕,恐再难喜欢于你。”
“狄长清!”潜霎时眉目皆竖,喝罢忽然冷笑,“不管如何,他对我也总比你这条忠狗要强,不是吗?——因为我是特别的。”
伴着刺人的怒气与话语,皇子潜闪身消失于王府丛林夜色深处。
“特别的吗?”狄长清喃喃低语。转而展动身形来至随王府中央位置的庭院前,静静看着阵形已然凌乱的藤蔓石阵。狄长清仰首泄出懊悔的沉声叹息。
“终是低估了他,我来迟了一步,王爷……”
第十章
“封三误中朝廷伏击,有损飞云阁颜面,还请阁主责罚。”
“此乃意料之外,罪不在你。”
“谢谢阁主不罪之恩。”年轻男子左半个胸膛裹着纱布躺在床榻上,却仍要挣扎起身拜谢,沐云单手拦住,径直问道:“如何?”这句话无头无尾,问得毫无耽由,封三却似明了般,怔然片刻便脸色整肃,将那日解围景象娓娓道来。
“我被围山上两日,第三日朝廷兵马忽如潮水涌退,不到半日,便见援兵到来。当时觉得蹊跷,后才得知他去大燕山途中便遣人去往京城方向造谣放风声传阁主已秘密领兵阻击王府,亦虚亦实,狄长清心中不安稳只得撤出部分兵力回京,他却于道中伏击,只是狄长清也非等闲之辈,撤退之际也防卫甚密,两军正面相冲突,打了场大硬仗,我方虽有死伤,但朝廷也未占到多少便宜,而且那一场硬仗长了我方不少士气,解了包围僵局——此人机制谋略异于常人,胜我十倍,我见那狄长清也不过如此。”
沐云听到此处,眉向上一挑,仍未出声。
“庆幸此人是真心为我飞云阁效力。”
封三说完长舒一口气,喃喃低语中,眼神变得飘远,仿佛在回忆当日情景。
“如他般,于乱军溃队中不慌乱丝毫,指挥若定,气度不凡,若非亲眼所见他乱军中的马上风采,恐难相信,那一张明明平凡的面容之下,竟也有那般灼人眼眸夺人心神的风姿。”
“一个人的风采魅力并不是单凭一张脸就能决定的。”沐云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目光触及封三胸膛上的纱布时,淡淡道,“以你x_ing命作试,让你受苦了,小三。”
看着那双眼中突现的柔和之色,封三眼中也露出亲近之心。“大哥……能消大哥心中隐忧让大哥得到如此良臣,小三命不足惜。”
沐云抬手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这伤再偏几寸就到心脏了吧。”
“应该有一根是直c-h-a心脏,却被他挡了去。”封三微微一笑,神情变得遥远,那一刻电光火石间的情景早已刻在他脑中。“我真以为那时就要命丧那只箭下,虎王大弓百箭连发数百步内仍然威力强劲……他就那样靠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作靶然后将那只威力不减的箭震了开去……”
沐云听着,脸上依旧无甚表情。
“他伤得很重?”
“随军大夫说若非他心脏生得比常人略略偏了那么一些,已然命丧箭下。”
……
“大哥……”
……
“若他真是与朝廷脱不了干系的人,你会如何?”
“杀。”沐云眉也未动上一动,“逆我者,杀不留。十年前,你不就已经知道,又何须多问。”
封三神情一肃:“恕属下多嘴。”
“他现在何处?”
“城外二十里燕回坡,整顿兵马,清点物资。”
沐云起身。“半月内,封楼主,你便在此静养,楼中事务,本座会着人替你。”
“谢阁主关怀……”拜谢声空传向门外,人已转瞬去得远了,
封三怔怔望着门外。
阁主……大哥……若他真乃朝廷中人,非我族类……你也会像对她一样,‘杀不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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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坡”虽名为坡,其实是一片临河的平沙之地,沙乃黄沙,与不远处河岸的河沙全然不同,狭长河床的两岸沿边缘蔓生着芦苇丛,占地广阔,若处于春夏之际想必苇叶疯长的景象应十分繁盛,此刻,初冬斜阳照着干枯颓败的芦苇细杆上,冬意冷峻,只得满眼萧瑟灰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