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惊怒至极处,仰首一个哈哈下来,瞬即寒了脸,“你距得我如此近,莫非是不信我能在虎王弓到达前一举擒下你?”
随王轻笑,不答,抬手,挥袖,是不轻现的傲然。
沐云眼神变深:“连武功也隐瞒了吗?好!沐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骗得如此彻彻底底。哈哈——”
纵声长笑中,随王眉眼微垂,身不动神不动,语声仍是淡然:“沐将军,两国交战,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沐云止了笑,眯了眼视线重回随王面上,看见的只是一片淡然,缓缓点头:“好一个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随王抬目,第一次正视沐云,眸中晶亮更甚:“将军以己之力暗中联盟周边五邦窥我边界,雄图大略,处心积虑,精心策划,虎视眈眈,欲夺我之河山,残我之子民,江远又怎敢惜一己之身而罔顾国家利益。”
沐云眉动:“你……”
“将军莫非以为六邦联盟之军仍会按计划渡江来犯?”
长久的沉默,雄才倨傲的燕鹄大将军已恢复了往日冷静:“拦阻六邦盟军,你是如何做到的?”
“举凡联盟之军,都是为共同利益。派密使许诺乌孙族十年免贡,遣间谍去月氏制造内乱、回纥族近年来连遇天然灾害需要紧急的物质资源更甚于未来不可知的微末利益、至于东夷、柔然地处偏远,若无这三国就近物资军备供给,即便联军也已经不具威胁x_ing。至于将军本国,想将军本就打算先隔岸观火,看盟军和我方相杀,最后再来个渔翁得利,自然是会先按兵不动,而且……”
随王语声微顿,看了看面前一直未出声的男人:“贵国由来外戚权重,后宫权力纷争更是激烈,而将军身份又极为特殊,据情报贵国当今孟太后似乎很是忌惮将军,盟军一旦结成乃是将军的奇功一件,自会影响到太后利益。无须远多说,只肖一名使者前去拨动拨动太后,将军只身在外,即使国内出兵计划有变也是鞭长莫及。”
沐云听罢长长吸了口气:“我有一事不明。”
“是五国信函的事吗?”
“五国生变,为何来函中未写明?”
“可还记得相府寿筵时曾传五国密使被匪徒打劫的传闻?”
“但之后我细细询问他们,均说并无此事,乃是官府造谣。”
随王微微一笑:“有一种药可以让人遗忘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将军乃炼药大家不会不知。”
“那我所去的询问函你是何时劫下的?”
随王稍一沉默,答道:“那夜,你睡着之后。我事先在浴池里加了轻微的让人自然昏睡的香精。”
“最后一个疑问。翠云山顶我走火入魔之际,为何不杀反救?” 沐云看着随王,目光灼灼。
“因为那时,你若一死,局势反而会变得更乱更难以控制。”
沐云眼神渐变幽暗,语声中竟带着不可名状的轻柔:“那近千名药人都是你亲手解禁吧,心愿达成,可否高兴?”
“……多谢。”
随王一声多谢,沐云面上再无表情,虽在笑,字字句句却冰冷入心:“好个随王,好个江远,竟不费一兵一卒让我败到此等境地,全盘皆输。可今*你既来此,在我面前若要全身而退,恐怕也是不易。”
随王静静凝望沐云少许,口中忽地轻轻一叹:“千军之中,在我之前,还能说出此等话语,普天之下,除了将军,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沐云也直视前方马上的人目光不移,一字一句轻吐:“能骗我如此彻底,我发誓,你是第一个,也绝对是最后一个,随——王——殿——下——”
话音落,静无声,两人对视良久。蓦地,随王仰面发出一声清笑。
“也好,本王欲亲身一会飞云阁主已久,今日不如便来输赢一赌。”
“如何?”
“若本王败,将军与将军之随从均可不伤分毫离去,若本王胜,将军便得留下。”
沐云傲然一笑:“我若要走,你以为凭这些便能阻住我?”
随王也在笑:“要拦将军自是不易,不过将军莫非以为你那些手下也能逃过虎王弓的利箭?”
凝视眼前之人沐云缓缓而道:“今日我便见见名震天下的随王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话音甫落,气,已凝上掌心,身上的黑裘大氅因周身真气瑟瑟急鼓。
第二十九章
霎时,衣袂飘飞,两处身形几乎是同时飞离马背。黑色大氅因蓬勃的杀意,向四周满满张起,燕鹄将军犹如黑夜中自天际俯冲而下的鹰鹫,凌厉,霸气,一招一式都带着让人窒息胆寒的萧杀死气。
然他的对手是平和的。每每那凌厉霸气的杀招凌身盖下,让人以为他几乎要被那漫天而来的杀气吞没之时,随王江远总是能在最紧急也是最恰当的时刻挥出一招化解杀机。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凌人的气势,就如同决战中江远沉然静穆的表情。见招化招,敌强我强,平和豁然中,让人难测其深浅。
退至百米开外的银盔军,全体静默,远看着这场近乎无声无息的高手之斗。在所有人眼中,毫无疑问,这都是一场绝世高手之斗。
默默观战的人,心中惊骇着那摧山裂石的功力赞叹着那出神入化的奇招,担忧着一招一式间的得失在意着最后谁胜谁负的结果。
却没有谁能看得到对战者的神情,没人看见藏匿在那排山倒海的杀招间的旧时情愫,没人感受到隐没在浓浓杀气中的渐沉渐浮的昔日温馨。
旁观者,不管多少人多少双眼,他们终究隔得太远。
这两人,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无息地作着殊死搏斗。为国为义,为情为仇。
近两百招后,沐云骤然止住一直未曾停歇的攻势,身形飘离数十步外,向着对战的人深深看了几眼,竟然眯眼笑了,声音比之前更沉,更冷。
“随王,你是第一个让我拔出此剑之人。”
手伸向腰间,一眨眼,一柄通体血紫透亮的剑,已颤立在冷冽的空气中。炎炎烈日下,妖魅的血之暗紫,闪现着无与伦比诱惑,美丽绚烂,瞬间,便夺魂追命。
“这就是传说中的古剑‘紫魂’?”江远也正看着那把血紫色的剑,不同寻常剑器的细窄剑身,滑如丝缎的剑面,犹如完美的工艺品,很难让人想象如此美丽之物竟是嗜血之器。江远轻轻感叹,“据说‘紫魂’若出,不饮血必不肯还鞘,如此美丽的剑,竟然有如此重的杀戮之气。”
出鞘的紫魂,平平移动,缓缓指向对面的人,沐云的声音也正如这出鞘之剑,低沉而森寒:“今日它势必要饮一人的血,你的,或是我的。”
两人身形再动时,周遭观战的人已无法看清两人的招式甚至身形,眼中所见,只有满天挥洒的剑气。
江远是第一次看见沐云使剑。之前即使在飞云阁的日子也从未见过沐云使剑甚至佩剑,让他也一度不太肯定沐云使不使剑。此刻,看着这个手持紫魂的人,他明白了。不是他不使剑,而是这天下,少有配让他使剑之人。
面对一波一波有如不息江浪汹涌袭来的剑气, 江远的背已凝上一层细汗。
“你想死在我手上吗?”
跟着一道疾驰剑光而来的是对战的人冷冷的声音。
“不,一点也不想。”江远险险避过,即使如此,上衣的前襟还是被霸道的剑气扫到,碎了一块。
“那就拿出拼命的气势来!”
江远苦笑,有谁说他此刻没在拼命呀。
话语声中,又是数十剑招疾过。江远的剑,流畅豁达,雍容中不乏清灵,剑势如柳如棉,让人斩之不断,防之难防。挥剑之间身形轻逸有飞仙之态。而手持紫魂的沐云,整个人便仿佛沾染了紫魂那股让人心寒的邪魅之气,身形进退直如魅影鬼步,倏忽难测。